龍椅上擺著大引枕,她微微往後靠著,看起來有些慵懶,睫毛微垂,盛明珠盯著自己的十根指甲看不停,臉上有些不耐煩。
女帝身邊擺著兩座冰山,後頭有宮女拿著扇子在扇風,這一扇冰涼的冷風徐徐吹過,說有多舒服就有多舒服。
天氣確實很熱,但滿朝大官,就算汗流不止,也沒人敢動手擦拭,如果是男人便罷,偏偏能站在正殿上的全是女人,不少人的臉上塗著厚厚脂粉,這個時代還沒有不脫妝技術,汗水一流,一個個臉上全呈現土石流狀態。
難怪人人想當皇帝,待遇非凡吶。
小希正張著雙眼到處打量人,突然,一聲響亮的「順親王」不知道從誰的嘴裡喊出來,然後……所有人全盯上自己。
看見盛明希,女帝精神來了,猛地坐直,兩道目光往她身上掃視。
她的反應讓小希不禁懷疑,莫非直到現在,盛明珠才發現自家妹妹站在人群中?有沒有這麼誇張,她可是站在第一排的領頭羊耶。
不過盛明珠眼底的驚惶,倒是讓小希確定阿睿是對的,關於順親王被刺殺一事,跟她脫不了關係。
唉,盛明珠要什麼呢?不是已經當皇帝了嗎?難道是……要錢?順親王的代號是活動提款機?
盛明珠用笑容掩去不安,說道:「順親王,方尚書薦你到柳州滅疫,你怎麼說?」
小希看看女帝,再看看強力推薦自己的高胸脯女性,暗自忖度,盛明希哪裡得罪對方?
吳大人投桃報李,搶先一步跳出來說:「稟皇上,順親王剛回京,大氣都還沒喘平呢,又讓她到柳州除疫,這東奔西跑的,未免——」
吳大人話沒說完,盛明珠冷笑。「吳愛卿心疼順親王,不如就代順親王跑這一趟?」
盛明珠一出聲,滿殿噤若寒蟬。
皇帝的態度還不夠明白?人家就是非要盛明希跑這一趟,誰有意見,誰去。
小希明白這叫一錘定音,她想不想去不重要,重點是她非去不可。
她不想出列、她想當烏龜,但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凝結,而高坐龍椅的女帝,慵懶的視線瞬間轉化成刀劍。
小希以為視線不是實體物,但她全身有被刺傷的麻熱痛感,像被高壓電觸到似的,咬牙、強忍顫慄,她上前一步,躬身道:「臣,願為女帝分憂。」
她的答案讓盛明珠瞇起雙眼,嘴角上勾。
知不知道最近百姓之間很喜歡做什麼事?
他們啊,沒事喜歡拿女帝和順親王比較,說順親王親和、女帝暴戾,說順親王待人慷慨,對窮人有求必應,比起喜歡課重稅的女帝,順親王成了百姓心目中的活菩薩……好得很,盛明希命大、福氣大,她正愁沒機會滅了盛明希,幸好柳州發生瘟役,待幾千顆腦袋砍光,不曉得百姓還會不會說她是活菩薩?也許就要改口做女閻王呢?
「果然是朕的親妹妹,滿朝上下,也只有你肯替朕分憂,待這次差事了結,你來幫朕清理清理朝堂,這尸位素餐的臣官太多,朝廷養不起。」
盛明珠看著盛明希大受打擊的表情,心頭大樂。
得了便宜還想賣乖,盛明珠既要妹妹在民間埋下惡名,也要替她在朝堂裡找幾根釘子。
這會兒自己這麼說了,那些個害怕被清理掉的,能不卯足勁兒、暗地動作?說不定這回盛明希活著出京,會被抬著回來。
名聲了不起嗎?不管盛明希花多久時間經營,她都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讓盛明希從香的變成臭的,百姓……不過是群隨風起舞的蠢物。
「陳大人。」
「屬下在。」兵部尚書站到盛明希身邊。
接下來皇帝一個個點名,要兵部給人、要戶部給錢,還要禮部準備好,等順親王回京,立刻舉辦盛宴,讓天下人曉得順親王為朝堂建立多大的功勞。
順親王府離皇宮不遠,屬於京城的高級地段,坐在轎子裡,小希撩起簾子往外看,路上往來的行人看起來光鮮亮麗,兩旁的建築恢宏雄偉,看不出國力衰弱的現象。
小希渾渾噩噩的,心情沉到谷底,幾千個百姓、幾千條人命吶……她不是穿越當王爺,而是穿越當劊子手。
再歎一聲,往竹園方向走。
張晴跟在她身後,低聲道:「王爺,今天有十幾張拜帖,已經放在書房。蘭園那邊,夏側王夫已經來問過兩次,想求見王爺,李側王夫冷嘲熱諷,兩人又鬧上一場,王夫大怒,各罰三個月月銀,還責打兩人身邊的小廝二十大板,讓他們各抄經書三百遍。」
講到後來,連張晴都忍不住想笑。
這兩個側王夫,總鬧這出,不膩味嗎?吵吵鬧鬧就能引起王爺注意?傻子!
怎麼看,菊園那三個都比較聰明,雖然身份低了點,好歹乖巧懂事,王爺從不吝於賞賜。
王府分前後兩院,各佔王府一半地兒,兩院中間有一道門鎖著,除王夫之外,後院的人不得王爺召見,不能在前院出入。
前院有王爺居住的竹園和工作、唸書用的桂園。
王府後院裡,梅園是正王夫言海青的住處,離前院最遠,蘭圔是兩個側王夫的地盤,菊園則是男寵的住處。
奇怪吧,後院最大咖不是該利用身份之便,把自己安排在最靠近王爺的地方?為什麼偏偏選擇最遠的梅園?
是不稀罕王爺的寵愛,還是過度賢慧?
昨天言海青對阿睿的態度,尋不出半分妒忌,這是不是代表他對王爺沒多大心思?
漫漫長夜、孤枕難眠,女人都難熬,更何況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
以阿睿所言,後院男子一人分派一個月,再怎麼快,也得大半年才輪得上,言海青怎麼能守得住?難道是……人家另外有夜間部同學?
和言海青相比較,兩位側王夫的反應比較正常。
「知道了。還有其他事嗎?」
「王夫令人傳話,想請教王爺,上次提的事是否有論斷?」
上次提的?哦,銀子……小希點點頭,問:「阿睿呢?」
「稟王爺,睿主子早上想進書房,奴才不敢作主、沒讓進,請睿主子等王爺下朝,得了命令,老奴才敢放行。」
小希耐心道:「我再說一次,往後阿睿是府上的第二個主子,他想做什麼、知道什麼,你們都要拿他當正經主子護著。」
「奴才明白了。」
張晴蹙緊眉頭,王爺這是真心話?不是為著攏絡,刻意在睿主子跟前遞的話?
苦啦,她只當這是王爺哄男人的新手段,沒把王爺的話給傳下去,不知道有沒有哪個不長眼的,已經得罪睿主子?
如果真有小話傳到王爺耳裡,也能殺一儆百了。
「所以,阿睿人呢?」
「睿主子在呂箏的陪同下,上街去了。」
小希點點頭,說:「下次阿睿出門時,挑兩個武功高強的跟著,對了,把阿睿的東西從菊園挪到竹園來,讓人盡快佈置,今兒個晚上就住進來。」
阿睿不在身邊,她心慌得厲害。
小希的話讓張晴受驚,王爺竟然……前院只有王夫可以來,但也僅僅是「過來」,而非住下啊,難道王爺真想抬舉數主子?
張晴不解,但王爺發話,做下人的只有遵命的分。「是,奴婢馬上命人整理。」
「記住,阿睿的屋子乾淨為首要,半點灰塵都不可以留,盡量弄得大氣些……算了算了,弄好後,我過去看看,不行的話,再重新佈置。」
當阿睿幾年助理,他的食衣住行全是自己親手張羅的,交給別人真不習慣。
聽著王爺的話,張晴再不明白,現在也全明白了,王爺確定把睿主子給寵上心。
「奴婢明白。」張晴躬身走出屋子,守在外頭的紫梅、紅梅連忙迎上前。
她從腰間取出一串鑰匙。「紫梅,你留在這裡伺候王爺,紅梅,你命人把王爺隔壁屋子給整理乾淨,記住,是徹底乾淨,半點灰都不能留。」
「那屋子整理出來是要……」
張晴低聲道:「給睿主子用的,不多說了,我去開庫房。」
張晴離開,紫梅、紅梅面面相覷,竟說不出話來。
後院男子不許到前院,就是王夫也不敢輕易過來,這是王爺親自定下的規矩,去年有個男寵自以為是,硬是鬧一場,結果當天人就被拉了出去,現在卻……紫梅低聲道:「莫怪王爺,睿主子那副長相,是萬中選一,連王夫都得靠邊站。」
紅梅點點頭。「也是,但以色事人終究不長久,希望他肚子裡有點墨水,別像夏側王夫那樣……」
提到夏側王夫,紫梅、紅梅搖頭歎氣。
紫梅呸一聲。「不就是仗恃娘家有力嘛。」
比起王夫,夏側王夫的親娘還是個尚書大人呢,不曉得女帝心裡想什麼,給他們家王爺賜言氏這門親。
「不說了,我先去把屋子收拾起來。」紅梅道。
「我也得去廚房吩咐午膳,王爺晚起,早膳用的不多。」丟下話,紫梅往廚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