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反應讓阿睿的心重重一跳,他下床,燃起燭火。
昏黃的燭光照在她的臉上,看見光……小希這才真正清醒。
看著穿著古裝的阿睿,看著古樸的桌椅房梁,她想起來了,他們不在家裡、不在拍片現場,他們一起穿越到大盛王朝。
呼……緊繃的肩膀垮下。
「你怎麼了?」阿睿凝聲問,他的直覺告訴他,這是她的常態、不是偶爾。
「沒事,只是作惡夢。」
「夢見什麼?」
她望著阿睿,要告訴他,自己夢見一樁兇殺案嗎?
是,她覺得媽咪是被計劃殺害的,但警察抓到肇事者了,說是酒駕肇事,是樁意外事件,她告訴爸爸、告訴老師、告訴警察,卻沒有人相信她。
真的是她弄錯?是她幻想?是她瘋了……嗎?
垂頭喪氣,她答道:「我不記得了。」
不想講?這丫頭一揚眉他便知道她在想什麼,默契是多年相處養出來的,但……算了,不想講就別勉強。
他把她抱進胸口,難得的溫柔,讓她閉上眼睛悉心感受。
沒有安眠藥無法入睡的小希,在他的安撫下,慢慢地再度沉睡。
第4章(1)
狀況和想像的不一樣,阿睿以為一個被治理到爛掉的國家,市容應該糟透了,但入眼所見卻是馬路寬闊、鋪得平平整整,兩旁的店舖氣勢恢宏,半點看不出這是個窮困國度,難道呂箏給的訊息錯誤?
呂箏先前已把順親王府、言氏家族、易風堂、當朝局勢……全數為他分析透徹。
在這世代,一個男人能成為王爺的幕僚,那得有多大的本事。
現在,他正跟在阿睿身邊。
小希上朝前,命張晴負責為阿睿解惑,凡是他想知道的,不論是府裡大小事或人物背景,均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全數告訴阿睿;而阿睿有任何要求,不得拘束,必須盡力滿足。
既然小希不能裝失憶,那麼讓阿睿探聽府裡上下再轉告她,成了最快捷的路。
小希說「從現在起,阿睿是府裡第二個主子,誰都不許輕慢。」
聽見沒,是第二個主子,比什麼王夫、亡夫的,都排得更前面。
這道命令讓阿睿很滿意,卻也讓張晴心生懷疑,儘管如此,她也不敢質疑王爺的決定,因此張晴知道的,阿睿也全明白了。
下了馬車,阿睿和呂箏緩步在街上逛,身邊往來的人皆穿著綾羅綢緞,女子身上環珮叮噹,往來馬車雕著繁複紋飾,連馬背上的鞍替也綴著寶石,處處透露出富貴景象。
阿睿疑惑的道:「呂先生告訴我,百姓窮困、民不聊生,現在看來,似乎是先生形容過度。」
「阿睿有所不知,這是女帝在兩年前頒下的政令。」
「政令?」
「據說是女帝微服出巡,被乞丐團團圍住,受驚之後,頒下政令,令城中百姓若沒有綾羅綢緞可穿,便不能在街上行走,若蓋不起恢宏住宅,便不能在城裡居住。
「因此住在京城裡的平頭百姓,若穿不起綢緞、住不起高門大宅,只能賣掉房子搬到城郊居住,而那些想炫耀財富、提升身份的,紛紛搬進城裡,把房子擴大再擴大,幾年下來,便成了阿睿眼中所見的模樣。
「上行下效,現在不少州縣也都跟著這麼做,於是城裡光鮮亮麗,城外淒風苦雨,簡直是兩個世界。
「城裡城外的人幾乎不往來,連大夫也分成上中下,唯有糧米、工具,不得不借重下等人的手來產出,不過這些通常是府裡的僕人出面接洽。」
一國兩制啊,這位女帝還真有創意。
「王爺在城裡賺飽富戶的銀子,而易風堂只和窮人打交道,由於兩個世界的人不相往來,因此易風堂已經開辦五年,朝廷依舊沒有發現。」阿睿推測道。
「富人鄙薄貧民,連往來都覺得低了身份,怎麼會去探聽窮人之間的組織。」呂箏很滿意阿睿的舉一反三,王爺從哪裡尋來的這號人物,如此精明、如此能耐,有阿睿相助,王爺必成大業。
只是,令人疑心的是……阿睿似乎對大盛的事一無所知,難道他不是大盛王朝的百姓?
無所謂,只要他肯襄助王爺,而王爺又願意對他言聽計從,那就足夠。
「阿睿,我有件事想請教。」
阿睿淺哂,「呂先生請說。」
「惠州城內淹大水,富戶紛紛奔逃至鄰州,如果是阿睿,這當中可有能經營之處?」
這是考校的意思了?阿睿微笑問:「先生要我在這兒為你分析?」
這話代表……呂箏眼底放出精光,雙手一擺。「阿睿請。」
他領著阿睿前行,進到一家招牌上寫著「食尚玩家」的飯館,現在不是飯點時間卻是高朋滿座,難道這裡也流行早午餐?
這還不算怪,更怪的是……阿睿四下張望,發現這裡的裝潢采歐洲貴族風,難道大盛王朝已經開放航海貿易,已有西方文化流入中原?
「請教呂先生,大盛是否有開放航海貿易?」
呂箏再次驚艷,他居然知道這間飯館採用西方建築?那個遙遠的西方國度,只有主子才曉得……阿睿絕對是個人才!
他想起主子所言:待大事竟成,我第一件要做的便是男女平權。
到時加諸在男人身上的種種限制盡除,有能力的自可闖出一番天地,以阿睿的才幹,必居大位,這號人物不結交,要待何時?
呂箏笑道:「先帝本有意開放航海貿易,此事由明玥公主主導,聽說當時有許多事已經開始籌備起來,可惜先帝駕崩,新帝繼位,此事便擱置下來,否則……大盛國力不止於此。」
阿睿聽明白了,前人種樹、後人乘涼,沒想到盛明珠竟然「優秀」成這樣,前人種的樹不好好養著,反而迫不及待砍了當柴燒,目光如此短視,只想取得一時溫暖,從沒想過大樹燒光後,只會剩下灰燼和土石流。
不過,既然西方文化尚未傳入,這些東西是從哪裡來的?木桌、蕾絲、抱枕、中古世紀的沙發,還有……小提琴和排餐?
「阿睿請,我們到樓上包廂。」
阿睿點點頭,不管是樓梯或欄杆,都是很西方的裝潢,連牆上掛的都是實物素描,這樣的畫風,在這裡……正常嗎?
「阿睿不喜歡?」
他搖搖頭。「很特殊,沒看過這樣的桌椅擺飾。」
「沒錯,這間飯館賣的就是『特殊』二字,京裡的貴人都很喜歡,即使一人餐點要價十兩銀子,貴人們還是趨之若鶩,二、三樓的包廂,更是必須在幾個月前預定,否則一席難求。」
「既然是要幾個月前提早預定的地方,呂先生莫非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知道會認識在下,與在下同游,否則……」
呂箏怔住,一點點不經意流露的錯處都能讓他逮到,這人心思未免太細緻。
笑開,他回答,「什麼都瞞不過阿睿的眼睛,這間鋪子是王爺旗下的產業。」
「是易風堂旗下產業還是王爺旗下產業?」
他問得咄咄逼人,呂箏無法招架,他明明對阿睿說,易風堂背後的主子是王爺,他怎不相信?是哪裡露了餡?
答不上話,他只好轉身推開門,對阿睿說:「你坐坐,我馬上過來。」
阿睿比了個請的動作,走進包廂裡頭。
朦對了!呂箏的反應讓他確定自己沒有猜錯,易風堂的老闆肯定不是盛明希,又或者……或者順親王旗下的一堆鋪子,也有高人在背後操作,否則平庸的盛明希,怎麼會突然精明起來?
環視包廂裡,一張長桌,是四個人的位置,四把造型典雅的椅子,兩兩相對,臨街的牆上有一扇窗戶,窗外砌了一塊小檯子,種滿紫色小花,窗戶上面掛著一串銅製的風鈴。
同樣的問題再度回到腦袋,為什麼沒有對外貿易,卻有西方文化流入這裡?
門輕敲兩下,呂箏進屋後迎進一名女子,那名女子約二十五、六歲,唇紅齒白,一雙漂亮眼睛流轉著智慧光芒,皮膚白得彷彿能掐得出水。
她梳個端莊不失俐落的髮髻,穿一身斜扣鴛鴦環的黑領銅鈕扣綠袍,顯得人一根水蔥兒似的,身上沒有太多飾物,卻是顯得雍容華貴。
她進屋後,對阿睿一點頭。
她是個陌生女子,對於這樣的女人他習慣先保持距離,但奇異的,他並不討厭她。她尚未開口,他就認定她是個睿智、平和的女子。
而他最喜歡對方的眼睛,並不是因為很大、很漂亮、很聰明……或者其他,而是因為她的眼睛,讓他感到熟悉。
「我叫蔣淓舒,這裡的掌櫃。」沒有客套,她開門見山說出自己的身份。
「邵睿,的朋友。」他也開門見山。
小希?叫得這麼親密?蔣淓舒打量阿睿,他自信、沉穩,高高在上的傲氣讓他不像時下男子。
微微一笑,人與人之間是有緣分的,她認為自己和對方有緣。
「邵公子,請坐。」
三人就座後,夥計拿著托盤過來,三壺茶、三層的點心架子,完全的西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