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不知自己往後,將為這份情懷飽受折磨。
第二章
啪的一聲,打歪了花掬夢的腦袋瓜,她的小臉也霎時浮上清晰的五指印痕。
「你把我的話當成耳邊風了嗎?誰讓你去做那些桂花糖酥的?你這歹毒的女人,當真想害死我的駿兒嗎?」霄王妃嗔怒的叱罵。
適才一到長子房裡,聞到一股誘人香氣,轉眸一瞧,便看見桌上擺著一碟桂花糖酥,她當下怒不可遏。
「啪!」又一記耳刮子朝花掬夢揮去,讓她的另一邊面頰也印上五指印。
她低垂著腦袋,不敢喊疼,只是細著嗓道歉。
「對不住,娘,是我一時嘴饞,做給自個吃的,沒有要給夫君吃。」婆婆一定有練過吧,要不然鐵沙掌的威力怎會這麼驚人,打得她牙關都隱隱作疼了。
見娘親動怒,司徒駿連忙幫腔安撫著,「是啊,娘,我沒有吃那桂花糖酥,是我好奇想看看桂花糖酥生得啥模樣,所以才讓掬夢替我去做的,您誤會她了。」
他的嗓音透著濃濃倦意,自入秋後,他的精神便愈來愈差,鎮日裡有泰半的時間都在昏睡,但即使睡得再多,身子卻還是感到疲累不堪。
聞言,花掬夢微訝的抬目望了丈夫一眼,司徒駿也投來淡淡一瞥。
「是這樣嗎?你真沒吃?」霄王妃一望向兒子,便斂去嚴厲的神情。
「我真的沒吃,就算我想吃,掬夢也不敢讓我吃,所以您息怒,別氣壞了……咳咳咳……」還未說完,他便一陣劇咳,咳得心肺宛若都要掏出來似的。
花掬夢連忙上前,輕撫著他的胸背,替他順氣。
好半晌,劇咳終於停止後,司徒駿半坐著身,將適才未竟的話說完,「娘,您別為這點小事氣壞身子,是孩兒沒用,老是讓您擔憂。」
霄王妃心疼的撫著兒子異常消瘦的臉。
「你這孩子,說什麼傻話,娘只盼你的身子能早點痊癒。」
兒子這病根是在娘胎裡便落下了,所以打小身子骨便較常人還弱,找來宮內好幾位御醫為他診治,都說他這是心肺有損,是先天痼疾,無藥可醫,恐怕很難活到二十歲。
聽到這種話,她心裡的疼痛難以用筆墨來形容。之後不停的尋找名醫來為兒子治病,奈何每個看過他的大夫,說的都差不多,後來聽人提起沖喜之事,說不定能有助於改善他的病體,所以才急忙的將花掬夢給迎娶進門。
誰知她進門後,兒子的病也不見有多大起色,她原先滿懷的期望頓時落了空。
「娘,有些事強求不來的,您也別太執著了。」拉著娘親的手,司徒駿嗓音虛弱的勸慰。不是看透了生死,只是連大夫都束手無策,他不認命又能如何?
「駿兒,你……」霄王妃一時哽了聲,「你別胡思亂想,娘會再替你請來更高明的大夫治好你的。」
他勉強一笑,算是讓娘安心。「嗯。」
霄王妃離開後,他黯淡無神的眼投向花掬夢。
「我瞧瞧,娘打疼你了嗎?」看見她嫩白的兩頰浮著五指紅印,他幽歎一聲,憐惜的說道:「娘是太擔心我的身子了,所以才會這樣,你別怪她。」
花掬夢微露一笑。「我明白,我沒怪她。」記恨是件挺麻煩的事,她才懶得浪費這個心思去怨誰。「方纔還要謝謝你,若不是你替我說了那些話,娘的氣恐怕沒那麼快消。」她沒想到他竟會為了保護自己,騙娘說那些桂花糖酥是他讓自己做的。
他瞧了她一眼,說:「把那些桂花糖酥拿過來我瞧瞧。」
「好。」她端來小碟子,遞到他面前,見他拈起來一塊,聞了下,便要送往嘴裡,她忙不迭阻止他,「你不能吃!」
「我沒要吃,只是含在嘴裡一下,每日都喝那麼多藥,嘴裡都是苦味。」
聽他這麼說,她有些心軟的任由他將糖含在嘴裡。
「味道很香很甜。」司徒駿眸子微闔,低語。
見他似又想睡了,她移開墊在他背後的枕頭,同時探出手。
「來,把桂花糖酥吐出來。」
「我想再含一會。」
「我怕你睡著會噎到,還是先吐出來吧。」她很堅持。
司徒駿最後只好將桂花糖酥吐了出來,闔上眼眸,他喃喃低語,「我好希望自己也能同二弟一樣,與你一塊站在院子裡摘桂花……」
花掬夢訝然的瞅著他。
他看見了?!
那時她進來看他,他不是睡著了嗎?
發現他已熟睡了,她仍低聲承諾,「待你身子好一點,我們……再一起摘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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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馳捨不得將花掬夢親手做的甜點一口氣吃光,特地找了個精美的罐子,盛裝著她差人送來給他的桂花糖酥。
每回含著那甜香的桂花糖酥,便像在品嚐著什麼珍品,不捨得一口吃下,總要含在嘴裡半晌。
此刻,年少的皇帝在御書房召見新科的狀元、榜眼與探花。
與另兩位說話間,瞟見他欽點的榜眼竟走了神,面露詭笑,似是在回味什麼,他下顎枕在拱搭起的十指上,出聲揶揄,「司徒馳,你是想到了什麼,笑得這麼淫?」
司徒馳立刻收斂唇瓣的笑意。
「此刻正在聆聽皇上的聖諭,臣豈敢有他想。」瞟了端坐龍座上的少年一眼,他接著說:「臣曾聽聞一件事,倘若我們心中有佛,那麼所見之人,也個個都是佛,倘若心裡有魔,那麼看到的人便個個都是魔。」
皇帝頃刻便明白他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在說朕心中有淫念,所以才會把你的笑當成淫笑?」
「臣不敢。」嘴上雖這麼說,司徒馳面上卻不露一絲惶恐,反而顯得有絲輕慢,希望惹他不悅,當場撤銷他榜眼的身份。
進入闈場時,他只是在試卷上隨便寫寫,會中進士倒不意外,但居然被欽點為榜眼,便大出他所料,真不知這與他差不多年紀的少年皇帝,究竟是看上自己哪一點了?
抑或是因為自己是霄王之子的緣故,他想籠絡父王?或者,這其實是那位垂簾聽政的太后的旨意?
皇帝若有所思的睇視著龍座下的臣子。
「司徒馳,朕封你為戶部侍郎,你是不是不太滿意?」
「皇上厚愛,臣感激不盡,可臣認為臣的能力不足以擔此重任,還請皇上收回成命。」他對當官壓根一點興趣都沒有,且若是成為戶部侍郎,日後必會很忙碌,屆時,見她的時間恐會更少……
「朕認為你有此能力,愛卿就別再婉拒了,此事就此決定,你們三人可以退下了。」
「臣等告退。」心知事無轉圜餘地了,司徒馳與狀元郎和探花郎一揖之後,退出御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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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任命要職,司徒馳沒半點喜悅,一臉訕訕的回到霄王府,腳步不自覺的走向崧瀾院,一來到這裡,便看見好幾名下人出出入入,人人神色慌張。
他連忙抓住一人詢問,「裡頭發生什麼事了?」
「二少爺,大少爺今天忽然嘔了很多血,御醫正在裡頭診治。」
「什麼」他急步走進大哥居住的寢房,便看見一名大夫站在床榻邊,手裡拈來一支支金針,紮在大哥身上幾處穴位。
母親拿著條手絹抽抽噎噎的,父王面色凝重的站在一旁。
花掬夢則拿著條巾子,不停的擦拭著大哥嘴裡嘔出的血沫,臉上的憂急是那麼顯而易見。
他斂起劍眉,悄聲上前詢問父親,「父王,大哥的情況怎麼樣了?」
霄王司徒城面露憂容,沉聲說道:「大夫正在救治,希望能盡快讓他停止嘔血,否則恐怕會熬不過明天。」一個人身上能有多少血,再這樣嘔下去,遲早給吐光。
「大哥的病情怎麼會突然這麼嚴重?」聽見大哥有生命之危,司徒馳更加蹙攏了軒眉。
霄王長歎一聲。「你大哥如今也快滿二十歲了,當年那些前來診治的御醫,便曾說過你大哥他恐怕是……」他語氣一哽,說不下去了。
「大哥一定會撐過去的。」他勸慰父親,心頭卻沒有幾分把握,不由得在心中喃道:大哥,你娶到了一個這麼好的妻子,你真捨得這麼快離開人世嗎?
他不敢想像,若大哥真的就此離世,花掬夢的處境會如何?
她還那麼年輕啊,難道要她就此為大哥守一輩子寡嗎?
不、不!那樣對她太不公平了,她該值得一個更好的男子來疼她寵她才是,就像自己……
思及此,司徒馳愕然一驚。
他在想什麼?大哥正在生死關頭,自己竟然對他的妻子心生如此齷齪的邪念
他還是不是人啊!
為自己腦中掠過的念頭駭住,司徒馳深覺沒有顏面面對大哥,不敢再待在屋裡,匆匆旋身而出。
他恍惚的走著,直到這時,才隱約明白,這些時日來纏繞在心頭那些莫名的情緒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