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克彌先打開窗戶讓空氣流通,也拉開窗簾讓陽光透進,才坐到床邊問:「怎麼了?想談一談嗎?」
「我沒事。」法克悠爬起身,敲了敲腦袋,還是不怎麼清醒。他的自尊不允許自己哭訴情傷,尤其是這種丟臉的情況,他居然被女人甩了!哈哈,全世界應該都會大笑,只有他還想哭……
「就算你不吃早餐,也該準備去上班了。」法克彌很清楚哥哥的作息,總是八點半就抵達公司,現在剛好八點三十五分,對哥哥來說該算遲到了。
「我不想去……」法克悠說完後,忍不住苦笑一下,他怎會說這種孩子氣的話?又不是小學生,還能用不想上學當理由,他早已經是個大人,而大人是沒有理由耍任性的。
法克彌拍一下哥哥的肩膀,體貼地不問理由,只說:「我幫你請假。」
「不用了,我馬上準備出門,你到樓下等我吧。」法克悠知道誰也幫不了他,唯有時間能平復一切,只是他不確定需要多少日夜,才能療傷到結痂脫落。但不管怎樣,他至少度過了最難熬的第一夜,接下來就是最難熬的第一天了。
「嗯,慢慢來。」法克彌一語雙關,有些事確實只能慢慢來,急不得。
下了樓,法克彌將一切告訴父母,克莉絲立刻驚呼:「Oh My God,這孩子是怎麼了?」
法理擎不太肯定地說:「該不會失戀了吧?」
「嗯。」法克彌點點頭,證實了父母的疑問,從未失戀的法克悠這次摔了一大跤。
克莉絲和法理擎歎了口氣,卻又微笑起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是個大好機會,法克悠終於能懂得,愛情不只是過季換裝,當你真的愛上了,那就是永恆的經典。
法克悠走下樓時,穿著一身黑衣黑褲,像在憑弔什麼,他來到母親的廚房,對家人打了聲招呼。「早,什麼都不用問,我會OK的。」
大家都懂,這種時候多說無益,就讓時光緩緩流逝,總有一天能笑談往事,但還不是現在。
克莉絲拿了一個紙袋給他。「來,把早餐帶著,有力氣才能生活。」
「嗯,掰。」法克悠試著瀟灑一笑,但不是很成功,家人都看得出來,他眼中還紅紅的。
告別家人,法克悠如常地開車上班去,大步走進公司,一一向熟人招呼,只要笑得燦爛點,誰也不會注意到他眼角的悲傷。最後他進了辦公室,平靜地說了句:「抱歉,我遲到了。」
其他人都到齊了,同時抬起頭盯著總編,法克悠從未遲到、早退或請假,今天可真不尋常,若說總編看來像暴風雨過後,美編就是烏雲密佈,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雖然情場風波難免,但是他們都克服那麼多難題了,還有什麼好吵吵鬧鬧的?
「總編你臉色不太好耶,小夢夢也不對勁,眼睛腫腫的,你們是不是吵架啦?」奧斯卡再次料事如神,一語道破。
法克悠懶得遮掩,辦公室戀情就是這麼回事,更何況有這幾位熱心的好同事,遲早會被發現,他乾脆自動招認。「從今天起,我跟吳小姐只有工作上的關係,沒有私人的交情。」
短短幾句卻有如石破天驚,奧斯卡慘叫一聲,安德烈倒吸口氣,山姆差點弄掉手中相機,辦公室內出現前所未有的寂靜,明明是愛與和平的故事,怎麼會是這種不幸結局?太瞎了,一點都不屌,拜託誰來告訴他們,應該只是個玩笑吧?
感受到同事們的詢問眼光,吳夢潔低下頭去,她哭了一整夜,只能用有色眼鏡遮掩,也不敢上法克俱樂部的網站,她現在是個罪人,她親手毀了她的夢,只因她沒有勇氣走出夢境、面對現實。
安德烈率先打破沉默,用故作輕鬆的語氣說:「怎麼可能?是誰說過永遠不會分手的啊?哈哈……」
法克悠一臉鐵青,雙手拍桌。「總之從今天起,不准談任何私事,工作就是工作!」
哇咧∼∼總編大人超霸道的,自己想怎樣就怎樣,他們三人卻不敢抗議,瞧總編的表情簡直像在出殯,就算雜誌開天窗也沒看過他這樣,唉,失戀的人最大,大家只好忍氣吞聲,至少先等颱風尾掃過吧。
暗無天日的世界就此揭開序幕,法克悠堅持冷漠的距離,公事公辦,沒有第二句話說。
奧斯卡、安德烈和山姆都彆扭極了,平常大家趕稿之餘就愛說說笑話、聊聊八卦,就算是一些沒營養的主題也好,但現在除了工作上的討論,其他有的沒的都不能哈啦,教他們怎麼熬下去?別以為只有女人愛嘰哩呱啦,其實男人也是很大嘴巴的。
更痛苦的是,看著總編和美編明明都很在意對方,卻故意裝作第一天認識的樣子,會不會太好笑了點?當然,當事人本身都笑不出來,只怕眼淚隨時會掉下來。
「總編,請問這樣可以嗎?」做好設計後,吳夢潔以最正經的聲音問。
「等一下。」法克悠早有準備,從抽屜拿出望遠鏡。「把電腦螢幕轉過來。」
「是……」她想哭卻不能哭,他會這麼小心翼翼地拉開距離,不都因為她的無情嗎?
「好,可以,就這樣。」法克悠收起望遠鏡,發現其他人都像吃到酸梅,緊抿著嘴,強忍住笑。「看什麼看?這叫做效率,不用站起來就能看清楚,你們懂不懂?」
「懂∼∼總編英明!」奧斯卡乖巧地回答,向安德烈使了個眼色,要笑也得回家後再笑。看到這一幕,他們都有預感,不管總編再怎麼硬撐、美編再怎麼僵持,冤家路窄,總有碰頭時。
「六月份的夏季特刊,你們都得交出最好的作品,被退稿的就不要給我哭!」法克悠擺出總編架勢,大家都不敢得罪,加快腳步趕上進度。
至於夢的碎片、愛的傷痛,這類風花雪月只能留待夜深人靜,自己去慢慢體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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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下來,眾人在忙碌趕稿中度過,沒人敢多問半句,既然當事人守口如瓶,旁人也不好白目追問,只得等他們自己解套,希望不會是太久以後,否則悶都悶出病了。
下班後,吳夢潔慢慢走向捷運站,腳步輕飄飄的,心情卻沉甸甸的,忽然她聽到有人呼喚她的名字,是她的幻覺嗎?是法克悠在喊她嗎?回頭一看,原來是溫柔的山姆。
「小夢夢,等我一下。」他走下車,朝她而來。
「乾爹?你還沒走?」她佩服自己的演技,都快崩潰了還能平靜地說話。
「這麼晚了,我送你回去。」山姆替她打開車門,已經晚上十點了,他不放心乾女兒自己回家,這原本是他女婿的特權,現在暫時由他代理。
「謝謝你。」她沒有力氣推辭,現在的她脆弱到極點,就算昏倒在路上也不奇怪。
山姆人高馬大,卻開了一台Smart小車,兩人坐進車裡,她知道他要說什麼,果然上路後沒多久,山姆歎了口氣說:「小夢夢,你讓爹地好失望。」
「我……」她才一開口就是哽咽,她明白,她讓所有人失望了,法克俱樂部的朋友、辦公室的麻吉、宜蘭的爸媽……還有那個愛著她的男人。
「你不用解釋,我都知道,是你決定結束的,因為你對自己沒信心,我說的對嗎?」依照山姆對他們的瞭解,事態一定是如此發展,總編不可能主動說分手,那傢伙是真的愛上了,寶貝珍惜都來不及了,今天看總編強忍哀傷工作,分明就是一張被拋棄的臉啊。
她無法言語,僵硬點個頭,淚水再次模糊視線,她無法變成公主,不敢站在王子身邊,只能活在淚霧中。如果一輩子都看不清楚方向,她要怎麼走下去?明明是自己做的決定,為何這麼難以承受?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認你做乾女兒嗎?」他停頓了一下,伸出手拍拍她的頭。「不只因為你會畫圖,有張可愛的笑臉,名字剛好叫小夢夢,而是我認為我們有很相似的地方。」
「什麼地方相似?」她想不出來,無用的自己有什麼比得上山姆?他總是那麼從容自在、和藹可親,他知道自己為何而活,也確定自己存在的價值,而她呢?只會懦弱地逃避,還因此傷害了最愛的人。
「我們都在追夢,我的相機、你的畫筆,都在追求一種完美。」山姆回憶往事,悠悠地說:「我從十三歲開始戀愛,愛過男人、女人和變性人,我始終在追求對的那個人,坦白說我也痛過、也哭過,但我沒想過放棄,我會繼續找下去,找到一個讓我永遠停留的懷抱。」
她相信山姆會找到的,他可能太溫柔了,不知怎麼去選擇,但他懂得去愛,勇氣更是充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