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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白裙

  二十多天過去,眾人也沒有餘力去打聽京師的情況,卻不想這天早晨,與江天舒一道同行的軍需官竟然騎著馬,帶著滿身的疲倦回到了大營,人還沒有到,聲音就先傳進來,帶著壓抑不住的歡喜——

  「要到了!要到了!」

  「轟」的一聲,人群從四面八方冒出來,有人問:要到了什麼?還有人問:要到了多少?

  黃宗藝也親自迎了出來,對軍需官道:「情況如何進營帳裡再慢慢說……先喝口水。」軍需官兩條腿因為騎在馬上太久,已經變成了羅圈腿,他堅持給黃宗藝行了一個禮後才說:「要到了,歷年的積欠全都要到了。另外還額外多給我們撥了三百萬支箭、一萬把刀、兩萬匹白布,還有一些傷藥、五十名醫官,具體數目都在帳本上。」

  想不到竟然要到這麼多東西,聽到消息的眾人一片譁然!

  黃宗藝卻想到了另一個問題,連忙問道:「世子呢?皇上沒有發怒吧?他是如何要到這麼多東西的?」

  軍需官愣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低聲說道:「世子說文的怕武的,武的怕橫的,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兵部倉庫是緊張,但也不至於緊張到了這般地步,咱們先禮後兵,如果他們還不肯給,那麼咱們就給他們愣一回!」

  立即就有將領忙問道:「怎麼愣?」

  軍需官搖搖頭,「我們第一天去了兵部,兵部當然不理睬,然後世子就出手了,他召集京師中的一群紈褲,全都是貴族子弟。照理說這些人不會理世子的,但是不知怎麼的,這些人全都聽世子的話,於是世子就帶著他們浩浩蕩蕩衝進了兵部衙門,將兵部的三個負責官員揍了一頓。」

  眾將領聽得目瞪口呆。

  黃宗藝不信的問道:「就這麼簡單?」

  軍需官說:「就這麼簡單!那三個負責官員當場就簽下文書,世子又額外要了一些東西,用他的話來說就是——我丟了一個元帥的位置,不討點利息回來又怎麼能甘心?」

  眾將領回想江天舒那紈褲的嘴臉,想到他說話時候的無賴神態都不由得笑起來,但是隨即想到江天舒為這件事所付出的代價,表情又不免沉重起來。

  他們原先對這個紈褲是一千個一萬個不認同的,但是從這些事來看,雍王世子似乎還不錯!

  接著便有人問道:「世子身子如何?」

  眾人望過去,卻見說話的人正是風十三。

  軍需官臉色變得有些不大好,「世子的身子骨是很虛弱的,但是由於馬車品質好,無瑕姑娘又照顧得好,所以也沒有出事。但是那天帶著一群紈褲去打架,世子不知被什麼人按著打了幾下,額頭都磕出血來了,不過並不要緊,御醫說世子並無大礙。」

  眾人這才鬆了一口氣,隨後有人笑道:「你直接說就成了,一定要先嚇別人一跳!」

  黃宗藝卻問:「要到了東西後,皇上是什麼樣的態度?」

  軍需官沉默了一下才開口:「皇上派人給世子傳旨,說『未曾見過主帥如此胡鬧!你這個雍王世子也不用做了,主帥也讓給黃宗藝吧,先狠狠打三十下屁股,看看你長進不長進!』」

  眾人聽到這裡禁不住「啊」了一聲,他們都是在戰場上打滾的人,沒有人將三十下板子放在心底,但是江天舒身子剛剛痊癒,這三十下板子說不定就會要了他的命。

  四週一片靜寂,營帳裡連眾人的呼吸聲也不再聽聞。

  軍需官略帶哽咽的聲音響起,「就在兵部衙門的院子裡,幾個太監將世子壓在地上狠狠地打,世子原來還大聲叫疼,但是叫著叫著聲音就聽不見了,這才發現他暈了過去……」「後來到底怎麼樣?你怎麼能這麼快就趕回來?」黃宗藝深深吸了一口氣,惡狠狠罵道,「你總要等世子身子好一些再回來!」

  軍需官說道:「我們都跪下求饒,但那是皇上的命令,傳旨的太監也不能放水,然而看著世子暈過去,那行刑的太監將最後幾下放輕很多。無瑕姑娘隨身帶著傷藥,當場就給世子敷上了,另外還請了大夫在兵部衙門外候著,藥熬好後立刻就給世子喝下去,那大夫說應該沒有大礙,躺上一陣也就好了。」

  「什麼是『一陣』?你要問一個具體的時間啊!」黃宗藝又忍不住罵了一句,心中卻輕鬆了一些,又問道:「皇上就這樣處置,沒有其他處分了嗎?你確定?」

  要知道帶人衝擊官府衙門視同造反,砍頭還是輕的,何況還有一個擅離軍營的罪名!現在皇上只是剝奪了江天舒的世子之位,撤掉了他的官職而已,打三十大板實在不算什麼懲罰。畢竟與造反不同的是,江天舒只是帶著一群紈褲衝進官府衙門,沒有帶上他的親兵。

  軍需官忙說道:「皇上還有一樣懲罰,他說世子身子好了之後就回崤山關效力,做一個小兵。」

  聽到最後一樣懲罰,眾人反而放下心來,笑著說道:「世子如果來做小兵,我們也一樣尊重他,這與當主帥有什麼區別?」

  黃宗藝總算鬆了一口氣,說:「看樣子皇上是打算放過世子了,估計也是念著世子一片赤誠之心。」大手一揮,吩咐道:「各做各的事去!我們要好好籌備打一場勝仗,讓世子臉也有光!」

  江天舒在軍營的時候眾人將他看做空氣,等江天舒不在這兒了,眾人倒是實打實承認了他的地位。只是那位雍王世子真的是一個紈褲嗎?不管站在哪個角度看,這都極有可能是一

  場苦肉計……可即便知道是苦肉計又如何,難道自己不領他的人情?黃宗藝看著歡天喜地的人群,若有所思。

  「我不知道你這樣做到底是什麼目的,之前受傷是假的,這一回你卻是實打實地挨了打!難不成你就是一個賤骨頭,天生喜歡挨打?」無瑕生氣的說。

  江天舒趴在床板上,齜牙咧嘴的道:「我都已經裝暈了,所以這次受傷不算太厲害。」

  無瑕哼了一聲,「反正我知道了,你就是一個賤骨頭,只要你動用動用你當沈幫主的手段,那些兵部官員哪裡還敢扣著軍需不放?他們也不過就是討要賄賂而已,如果真的誤了大事,他們也討不了好去,你要收買人心也用不著苦肉計!你看之前與風十三配合得多好?」

  所謂的風十三刺殺案根本就是一場雙簧,風十三的父親是江玨的舊部,而風十三很早的時候就加入了青鯉幫,所以無瑕才會很大方地放過風十三,連板子都沒打。當然,為了保險起見,江天舒還是在自己的大腿上割了一道淺淺的傷口,也算是吃了一點皮肉之苦。

  江天舒仰起臉,看著無瑕輕輕笑道:「沒啥,其實……我就是想要親手揍他們一頓。」無瑕略怔了怔。

  江天舒緩緩說道:「當初連破雲湘十二郡並不如想像中風光,後勤送上的軍需物資總是不夠,我父親手下的士兵們不得不因糧於敵,這四個字聽起來瀟灑無比,實際上,每一次搶奪都冒著風險。」

  無瑕默默點頭。

  江天舒繼續說:「也正是搶奪了雲湘國百姓的糧食,最終將他們都逼入了峻崎國的對立面。父親的軍隊經過時,道路兩側站著噤若寒蟬的百姓,但是他們的目光裡無一例外都透出仇恨,冷不丁就會跳出一個刺客來。對他來說遇刺已經成了常態,但是父親沒有辦法,為了立威,遇刺後只能用更殘酷的手段對付雲湘國百姓,雖然他也知道,百姓無辜。」

  無瑕聲音發澀,「原來如此。」

  江天舒說:「所以我對兵部的人很是厭惡,因此這次一定要親手結結實實地打他們一頓,就算當初剋扣我父親軍需的人不是他們。」

  無瑕歎了一口氣,驀然又將眼睛睜大了,沉聲道:「你少給我打馬虎眼!你要結結實實將兵部的人揍一頓也不是沒有其他辦法,何必用這種方式將你的紈褲之名再度傳遍京師?你曾經說過,要逐漸改變天下人對你的看法,這次你親自回京,還想辦法賴在京師……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江天舒微微一笑,「果然瞞不過你,不過我不打算告訴你。」

  無瑕氣得用手去揪江天舒的耳朵,江天舒慌忙伸手摀住自己的耳朵,但不管無瑕怎麼脅迫,江天舒就是咬緊牙關不鬆口。

  當天深夜,無瑕覺得有些心慌,一直睡不安穩,於是她打開裡屋的門,卻見江天舒床上已經空空如也,她又打開了櫃子,發覺麻藥果然少了一些。

  猜到他去做什麼了,無瑕反而不心慌,乾脆坐在床上等著江天舒回來。

  第二天京師果然傳出一個勁爆的消息——又有人被殺了,這一回死的是兵部前任尚書,已經致仕多年,明天就是他的七十大壽,皇上本準備賞賜他一個匾額,禮部正在加緊製作,不過,現在可以停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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