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舒正心滿意足吃著銀杏新包的餃子,聽見馬蹄聲響,他抬起頭來,對衝進來的唐棣說道:「趕緊來吃一口,銀杏手藝不錯,就是那些獄卒實在太懶了,銀杏都給了一兩銀子的跑腿費,居然還不肯幫忙去城裡買一點新鮮豬肉。」
唐棣歎氣道:「還吃什麼餃子,起來起來,你的人都造反了,你居然還有心吃餃子!」
「你說我的人造反了?」江天舒怒不可遏,「我這個不肯造反的大頭目都被你們不由分說關起來了,有道是擒賊先擒王,我都被擒了你還擔心什麼?他們不會造反的,他們頂多就是在刑部衙門前的空地走一走,站一站,不會大聲喧譁。」
江天舒說完一堆話,連忙往嘴巴裡塞了一個餃子。
「你……」唐棣說不出話了,當下只能放低音調,「我知道這事兒是委屈你了,但是現在,刑部衙門前不能失控啊。」
「關鍵是,將我關進來是你們幾個宰相、刑部尚書還有皇上、皇后一起決定的事兒,現在你一個人就能決定將我放出去?唐棣呀,我知道你是好人,但是這麼重大的責任不能讓你一個人來背負。你先回去吧,將其他幾個宰相啊,皇上啊,皇后啊,都請過來,讓他們將我放出去。哦,我忘了,皇上身子不太好,那就請皇上下一道口諭,讓個公公跑一趟。」
江天舒說完,抓緊時間,又往嘴巴裡塞了一個餃子。
「唉,你這人真是……」唐棣忍不住歎氣,然後賠著笑臉道:「現在這個場面,萬一失控,誰也承擔不起這個責任,你說是不是……」
「唉,你就這麼信不過我的手下?青鯉幫的人也就罷了,但是南疆來的士兵絕對不是烏合之眾,萬萬不會輕易動刀動槍的,我經常教育他們,他們是峻崎國的士兵,不是我個人的士兵。如果不是你們真的將他們的心給弄涼了,他們是完全不會反叛的。」
江天舒說完,又從銀杏的碗裡夾了一個餃子,蘸了蘸醬油,一口吞下去。銀杏笑了笑,將自己碗裡的餃子全都撥到江天舒碗裡。
「王爺啊,我是說萬一、萬一出什麼事兒,你的手下有了損傷,也不好是不是……唉,算是朝廷對不起你……」
「唉,之前我就說了,你們將我關進來容易,將我放出去就難了,我好歹也是定南軍的主帥,我得說話算話啊?銀杏,你不吃餃子嗎?」
「成,你要什麼條件,現在只管提,我能答應的都會答應你。」
「我要黃金一百萬兩,你答應?」
「你要搬空國庫是不是?我就是答應了,朝廷也給不起啊。」唐棣看著明顯在耍賴的江天舒,感到無比頭痛,「你提一個可能一點的條件吧。」
「那就良田一百萬頃吧。我們峻崎國地大物博……」
「你要坑得多少人無地可種?」唐棣忍不住怒了,「現在這關頭,你還開什麼玩笑?你提個正經條件,我看看能不能答應。」
「這話是你說的。」江天舒的臉突然嚴肅起來,他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我要離開峻崎國,我和無瑕分開也有十年了,我現在後悔了,我要去雲湘國過我的小日子。」
「你要離開……峻崎國?」這個條件太叫人詫異,唐棣忍不住叫道:「你是宗室子弟,你是峻崎國的軍神!」
「我還是雲湘國的太子呢。」江天舒背對著唐棣,悠悠歎了一聲,「你我易位而處,你會如何?得了,我知道這個條件你答應不了,我也不逼著你答應了。走吧,那幫小兔崽子,別真的被我師父挑唆起來,萬一真的造反,那玩笑就開大了。」說完,江天舒意興闌珊,邁步就往甬道走去。
唐棣鬆了一口氣,看著江天舒的背影,不知怎麼的,腦子的某一根筋好像搭錯了,他竟然說道:「我答應你,所有責任,都由我來承擔!」
江天舒詫異地回過頭,看著唐棣,猛然笑道:「得了得了,我不敢讓你承擔這個責任。峻崎國的好官不算多,我就為峻崎國留一個吧。」
江天舒翻身上馬,銀杏忙追出來道:「還有三個餃子沒吃完呢!」
江天舒笑著說:「不吃了!」伸手一撈,就將銀杏提起來,擱置在馬背上。
唐棣在後面氣急敗壞的嚷道:「喂喂喂,那是我的馬!」
時間已經過去兩個時辰,北風一陣緊過一陣,靜默的人群漸漸騷動起來,人群之中有人開始東張西望,似乎在尋找著什麼。守在周圍的衙役只能無助地捏緊手中的火把,然後將焦灼的目光轉向刑部衙門前站著的一群高官,那群高官在火把照耀下臉色也不大好,有官員上台階說了幾句勸說大家離去的話,但是沒有人理睬他,他的聲音便漸漸輕了下來,然後就沒說話了。
猛然之間,像是一個充滿氣的球突然爆炸了一般,有一個尖利的聲音響了起來,「兄弟們,正所謂狡兔死,走狗烹!大帥立下的功勞太大了,他們給不起賞賜,心中不安,就想了這麼一個藉口!我們不能再坐著等了,不如殺進去將大帥救出來!」
這句話就像是一個爆竹扔進了火藥桶,眾人頓時失去冷靜,開始議論起來。
「對對對,打進去,將大帥救出來!」立刻就有附和的聲音,「朝廷忘恩負義,我們不給朝廷賣命了,大家一起上山落草去!」
此時又聽見大聲的斥責,「誰在妖言惑眾?我們江元帥是忠臣,我們不能給江元帥抹裡不再胡說八道,小心軍法處置!」
「我又不是你的部下,你威脅什麼軍法處置?」不遠處傳來一聲嗤笑,「兄弟們,我們不能等了,再等下去,說不定朝廷會用什麼法子將我們大帥……我曾聽說,天牢裡有數不清的法子,可以在轉眼之間將一個人弄死,外表一點傷口也看不出來……」
「不能等了!」
「對,不能等了!」
「誰敢蠱惑軍心,誰敢胡說八道!」一個尖銳的聲音響了起來,「這裡是天子腳下,誰再敢胡說一句,那就是叛逆,那就是違反江元帥的軍令!」
「違反軍令又怎麼了?」那邊有一個憤怒的聲音揚起,「昭明皇帝當初也不過是個宗室子弟而已,我們大帥也是宗室啊!我還聽說當初先帝本是要將皇位傳給雍王江玨的,但是被昭明皇帝用陰謀詭計奪去!現在我們就造反,擁戴我們大帥做皇帝又怎樣?」
聽到這聲音,站在人群前列的幾個宰相、將軍,都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最可怕的提議終於出現了!這不是簡單的騷動,甚至不是他們一直在擔心的暴亂,而是非常冷靜的兩個字——造反!
江天嘯與江天凌是造反過,但是沒有成功,其原因就是有江天舒在,有江天舒的兵在。現在江天舒的兵要造反了,誰又能阻止?一場惡夢才剛剛過去,又要開啟另一場惡夢嗎?幾個宰相對視了一眼,眼裡都有些後悔之意,但是沒有選擇。
作為宰相的職責就是要消滅一切不安定因素,江天舒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就罷了,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後便是一個不穩定因素,只是沒想到,他們幾個人想要將不穩定因素控制起來,卻反而催化了暴亂的發生。
宰相曾晗忍不住上前一步,他要阻止更大的失控發生,結果還沒有等他有所動作,一隻手就將他死死抓住。
曾晗回頭看見是唐棣,當下急切問道:「你到哪裡去了?快,咱們一起上去說,好歹要說服他們,否則來不及了!」
唐棣搖搖頭,低聲安撫,「暴亂?造反?我們看著再說。」
曾晗詫異地看著他,然後將目光轉回廣場上。
「造反」一詞說出來之後,四周竟然產生了短暫的寂靜,片刻之後,終於有聲音響了起來,「對,咱們就造反,他娘的!」
四面又有零零落落的附和聲,「對,造反!造反又怎麼了?」
「弟兄們,隨著我打進去。」
然後聲音突然消失,因為那幾個叫喊的人發覺,除了他們幾個之外,根本沒有人讚成他們,然後他們驚恐地意識到,站在他們四周、早些還喧譁著的士兵或者青鯉幫幫眾,竟然靜默地轉身,隱隱約約將他們圍在其中。
然後聽見了一道冰冷的聲音響了起來,「我們南疆士兵稱呼我們元帥一向是江元帥!你們是哪裡人,居然敢在此處妖言惑眾,想要煽動大家造反,置我們江元帥於不仁不義的境地?」
這話一出口,四周頓時一陣騷動,「對,誰敢煽動我們造反?」
「我們江元帥早就教育我們,我們是軍人,軍人的職責是守護,不是破壞!就是江元帥自己在這裡,也絕對不會鼓動我們為了他的安全而去造反!」
「不用說了,這些人居心叵測,這些人是內奸!」
那個冷冽的聲音響了起來,「只要是剛才叫過『造反』的,全都拿下,聽候江元帥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