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舒頓時不叫了,他凝視著無瑕,笑著說道:「我的事兒都向你交代了,你得告訴我這些日子你躲到哪裡去了?我調動青鯉幫所有人手都沒有找到你的下落。不要告訴我你躲在黑風林裡,那個地方只適合捉迷藏,不適合住人。」
無瑕搖搖頭,「我答應他們堅決不說的。」
江天舒也笑著搖搖頭,又問道:「那天與你一起的是什麼人?是不是我的老丈人?」
無瑕沉默了一下,才說道:「算是我的家人,來尋我回家的。」
「果然是你的家人!」江天舒眼睛發亮,「我還以為是你的追求者呢,現在我終於放心了……無瑕,恭喜恭喜,你居然找到家人了,什麼時候帶我去拜見丈母娘?」
無瑕怒道:「你說話有個正經樣子好不好?第一,我不會嫁給你,第二,他們也不是我的父母。」
江天舒嘿嘿一笑,「沒啥沒啥,繩鋸木斷,水滴石穿,只要你留在我身邊,我有的是水磨工夫……等等,他們不是你父母?所以你家是一個大家族,那個長鬍子的是你叔叔?他好像挺威風的樣子。」
無瑕搖搖頭,「他們只是懷疑我是他們家失蹤的小姐,那天將我迷倒帶過去驗證,但是驗證的結果出來後他們又有了爭議,有幾個人認為這裡差一點,那裡啥不對,還說我與我那位可能的娘親一點都不像。可是偏偏我又知道了他們的秘密,後來他們的結論就是先將我關起來,帶回家再說。」
江天舒倒抽了一口冷氣,不自覺地握緊無瑕的雙手,「將你關起來?」
無瑕吃痛的輕輕喊了一聲,江天舒連忙鬆開,不安地搓著她的雙手道:「純屬意外,純屬意外。」
無瑕白了江天舒一眼,「但是他們究竟對我的身份有些懷疑,對我的看守也有些松,我那叔叔對我也挺好的,於是我瞅了一個機會跑出來。偏偏又無處可去,就到一個小姐妹家裡混了兩天,然後就聽見你殺人的消息了。我知道你這般奸滑,肯定不會輕易被人算計,本來打算不理睬,沒想到傳來的消息越來越糟糕,我越來越擔心……終究還是上了你的惡當。」
江天舒再度握著無瑕的手,感動不已,「你是關心我的,是我太卑鄙了。」
無瑕恨恨說道:「你也知道你卑鄙!」
江天舒突然大叫一聲,「糟糕!」
無瑕皺起眉,不解的看向他。
江天舒道:「你今天在公堂上大展神威,你那些家人會不會再度來尋你?糟糕了,你叔叔那般厲害……」
無瑕笑靨如花,「這就要看大名鼎鼎的青鯉幫幫主能否將他們攔在青山書院之外了。」
江天舒一聲哀嚎,「你連對方是誰都沒告訴我,現在卻要我幫你對付你那些家人?」
無瑕端正了臉色道:「我不能說,只要沒確定他們不是我的親人,我就不能出賣他們。你那些花花腸子都收起來吧,他們不是我的親人自然是好的,但萬一他們是我的親人……我們之間就不可能。你要留我在你身邊也可以,咱們之間就是主僕關係。」說完,無瑕的臉色終於有幾分黯然了。
江天舒怔了怔,小心翼翼看著她,半晌終於問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無瑕點點頭,深深吸了一口氣,「如果我確實是那個身份,你不會接納我,我也不可能接受你,這是命中注定的事。」她的聲音非常平靜,平靜的像是一潭死水,沒有半點波瀾。
是的,那是命中注定的事……無瑕只能慶幸,慶幸自己不曾陷得太深,慶幸自己與江天舒之間一直未曾開始。江天舒很英俊,江天舒也很有才幹,在他還是沈青鯉的時候自己也曾對他有過短暫的遐思。
他們一同在馬背上時,她聽見過沈青鯉的心跳,那沉穩的節奏與自身的心跳緩緩地起了共鳴。在天香女神廟那殘破的蒲團上,她也曾聽見沈青鯉的呼吸聲,綿軟而悠長。
當他將大黑交給自己時,她也曾心慌意亂,心中隱隱有一種難言的竊喜,但是隨著真相一層層剝開,那些遐想都被無瑕親手按進內心深處,試圖埋葬。
所以她向江天舒說永不再見,不是因為他的欺騙,而是因為她知道,既然他們不可能在一起,不如不要開始。她要遠離江天舒、遠離沈青鯉,讓他與自己的生活完全隔離。
然而聽聞江天舒被套上殺人的罪名,甚至會被殺死的時候,無瑕發覺,她的心根本管不住自己。當初那些遐想是被自己埋葬了,可是江天舒身陷險境的消息就像是一場狂風驟雨,席捲而過埋藏她心事的沙堆,沙堆七零八落,那些不應該出現的想法再度冒出頭來,她對江天舒的感情像是一頭怪獸,在心中來回奔跑衝撞,她已經無法控制。
可無瑕知道自己必須控制,人是無法戰勝命運的,既然無法戰勝命運,那就只能戰勝自己。所以現在的她再度將自己的心冰封起來,非常平靜地說出這番話。
第二十一章 坦承交心訴衷腸(2)
江天舒凝視著無瑕,沉聲說道:「我想我應該知道你那群疑似親人的身份了,那群人應該就是雲湘國的人吧?他們來京師是為了找你?你疑似是雲湘國女王的女兒?」
無瑕轉過眼睛,低聲說道:「我希望這不是真的……你不要想著對付那群人,他們很強……這樣也將讓我很難自處。」
江天舒輕輕伸手撫去無瑕臉上的淚珠,片刻後才問道:「你不要我去對付那群人,是因為他們很強,還是因為讓你很難自處?是前一個原因更重要,還是後一個原因更重要?」
無瑕流著淚怒道:「糾結這個很好玩嗎?」
江天舒微笑回道:「不好玩,但是很重要。我想知道我與他們相比誰更重要一些?不過現在我知道了,當然是我更重要啊!否則你不會莫名其妙發怒,只有說中你的心思,一語中的、一針見血的時候,你才會不顧你的儀表風範大大失態。」
江天舒的神態是那麼得意洋洋,令無瑕怒潮洶湧,狠狠一腳又踩了下去,然後就聽見江天舒捧著腳頻頻叫疼。
無瑕哼了一聲,說道:「如果我是那個身份,到時候我身上有著殺母之仇,你身上有著殺父之恨,咱們之間不共戴天,有你沒我……你現在居然糾結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江天舒臉上的笑容漸漸收了起來,他很認真地問無瑕道:「如果證實你就是那個身份,你會來殺我,為你母親報仇嗎?」
無瑕怔了怔,認真地想了一會才道:「不會……絕對不會。」
江天舒輕輕抓住無瑕的手,將她兩隻小手放在自己的掌心,又正色問道:「那麼你想,如果證實你就是那個身份,我會來殺你,為我父親報仇嗎?」
無瑕凝視著江天舒,兩人的目光在那一瞬間合在了一起。她很認真地回答,「你不會……我相信你絕對不會。」
「既然這樣……你還糾結什麼呢?」他鬆開了無瑕的手,反手摟住無瑕的纖腰,然後深深地吻了下去。
無瑕知道自己這樣不對,她知道自己應該避開,自己應該反抗,但是對上江天舒的眼睛,她推拒的手竟然軟了,她的心也軟了,眼睛頓時朦朧一片。
江天舒的眼神裡含著深深的堅毅,就像立在江心的一塊岩石,任憑激流猛浪沖刷,也不動分毫;又像是立在懸崖上的一株老松,任憑狂風驟雨擊打,也要將腳下的岩石緊緊抓住。
無瑕的心漸漸沉靜下來,雜亂的念想全數拋棄,只剩下一片平靜,原本荒蕪的心田一點點的綠了起來,如同一片美麗的草原,無數細碎的小花兒一朵接著一朵綻放。
江天舒用他的吻宣佈了他的選擇,無瑕笨拙而慌亂地回應著。
一瞬間竟是天長地久。
無瑕的眼淚再度一串串落下,從臉龐滑落,落進江天舒的嘴裡。
江天舒將舌尖的甜美鬆開,看著無瑕的淚顏,然後俯下頭,慢慢地吻去她臉上的淚珠。
無瑕的唇也輕輕地落在江天舒的臉頰上,落在江天舒的眉尖,落在江天舒的耳垂。
不知過了多久,無瑕聽到江天舒的聲音傳進耳裡,很輕,但是很清晰——
「即便那些人與你有血緣關係,我也知道你不會因此放棄我,因為在你心中,我很重要;即便那些人真的是我的殺父仇人我也不會太在乎,因為在我心中,你更重要。我們的父母之間或許有各式各樣的仇恨,但他們都已經故去,他們的死已經讓那些恩怨終結,他們已經付出性命為代價,我們不能讓他們的付出付諸東流。」
無瑕點點頭,含淚說道:「是的,你說的對。」
江天舒說:「我們可以緬懷我們的父母,我們不是對親人不敬,但是我們不能背著包袱活著,我就是我,你就是你,你不是你的母親,我也不是我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