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逵目瞪口呆。「金刀?這我聽過,李容治曾道大魏開國前的神話裡,有許是同一人,畫像不是作假的話,也許我們是神人之後。」
徐逵持續目瞪口呆。「那個……你說得未免太……理所當然了些。」
「大膽猜測,小心求證,正是我輩中人該有的觀念。既然畫中人像徐家人,那麼其他三國裡的三姓就是作假,也有可能當初有人將持著金刀的那人信物分散四國,大魏這才有金刀。」
「那人……真是神將?」
徐直看向她,難得出現人的神色。「神將?你知道的不少,可有依據?」
「唔,這都是李容治告訴我。」
「李容治……我研究過大魏秘史,他母妃遭其他妃子陷害,他師傅為他自刎而死,他能成為太子,這其中必備感艱辛。」
「徐直你連大魏秘史都研究啊……」徐逵咕噥著,慢慢喝著酒。
真是愈喝愈醉,但愈醉愈不容易胡思亂想。皇后?他中要一人,那就是只要她?就算是被萬箭穿心她也不信。她聽見徐直要她引見,將神話問過究竟,她搖頭道:
「近日不方便。」
「不方便?為何?」
「……他近日有些昏頭昏腦的。」
徐回冷聲插嘴:「管他什麼昏頭昏腦,管什麼神將的,徐直你老岔開話題。徐逵真回不去西玄了?」
徐直沉默一會兒,答道:「最好是別回去了。即便要回去,也是要隱姓埋名找個鄉間過一生,西玄皇室權力極大,徐家就算有功在身,也萬萬不能為了一個徐逵弒王。」
徐回攥緊刀。「就為了一張畫?二皇子失心瘋也由得他鬧?」
徐逵苦笑。她不知她倒愣成這樣,還要當人替身,她是不是可以認定,她快要以悲苦一生為終身職了?
「徐逵想留在大魏,最好也改名,今日咱們可以托個借口讓你流浪在此,它日難保不會有其他人來押你。」
「……我何德何能啊,二皇子也真是沒眼光。」徐逵欣道:「眼下我是離不開,等到李容治登基後才能走,等他登基……對了,徐回,恭喜你得將軍之名了。如果去年沒發生這事,興許這官職就由我承著呢。」
徐回冷冷看著她,答道:「我瞧你一點歡喜之情也沒有。你當我不知情麼?你想跟我拍這官職,不過是想讓我活過二十五吧。」
「你既是能人,又何必局限在這官上?還不如讓我來吧。就讓我滿足一下,讓我燦爛幾年也好。」她沒用些,活到二十五就罷了,但徐回,徐直不同,既然都是極為出色的人。為何沒有人想過延長她們的壽命為西玄效忠?
徐直慢慢走到她身邊,坐在地上。
徐回見狀,也跳下廊欄,勉強自己忍受徐逵週身的氣息,坐在她的另一邊。
徐逵受寵若驚,道:「怎麼了?」
「……那天,不是我不救你。」徐直淡聲道:「不是徐回不救你。如果我們出聲了,他就會永遠掐著你來控制徐家。父親老了,既然他連女兒都能拋棄,那也就是該安享天年的時候了,你被李容治救走後,我就讓他老人家好好地跟姨媳相處最後幾年,不再理朝廷之事。」
徐逵聞言,心驚肉跳。這分明是逼父親離開權力中心,徐直跟徐回是有這本事,但,但……
徐回在另一惻清冷道:
「徐逵,你老是喜歡被一些糊里糊塗的感情所困擾。他放棄自己的女兒,不敢違搞皇室,拉攏二皇子,又不敢真與太子作對,這株老牆頭草遲早會害死徐家一門,不如讓他及早歸老吧,何況,西玄看重的是母親一派,與他根本無關。」
「……」徐逵動了動嘴,終究沒有說出「你說的老牆頭草是自己的新生父親。」就因為她跟普通人一樣重感情,所以,在徐家,她始終是局外人。
「我沒料得你會為秦大永服毒,寧死也要把解藥送出,你這人,別人待你一分好,你就要回報十分,這是怎麼了?你生來專欠人的嗎?」
惡毒啊惡毒,她已千瘡百孔,所以這話完全傷不了她,徐逵眼觀鼻、鼻觀心。
「大魏李谷治要給你好處,你豈不是替他賣命到死?你這奴才命,該改改才是。」徐回道。
徐逵手一抖,水灑出了幾滴出來。
徐回看她一眼,道:「李容治做了什麼?」
「也沒有……他留我在身邊,不過……是為了我一世平順,能夠讓他順利登基……」她實在沒有人可以傾吐,遂低聲道:「他允給我個位子……那位子有點難坐,不是太難坐了。」
「是當皇后麼?」徐回面無表情道。
徐逵傻眼,脫口:「你怎麼知道?」迅速回頭看徐直,想問她是否也知情,哪知徐直已經閉目睡著。
「他要徐直睡著,徐直想睜眼都不行。」
「誰?」徐逵驚問。徐直確實會幹出這種隨時閉目養神的事,她就好幾次見過徐直隨處可睡,卻沒被人發現過。但,徐回此言分明是迷昏自己的姐妹。
「你不記得了嗎?當年你一進花園,他就吐了,後來,是他要我轉告你,你名下那門客是以你為跳板的。」
徐逵怎會忘?那是她難堪的一段記憶:「我記得,他叫當歸?」
「當歸?」徐回面色剎那古怪。「當歸就當歸吧。此次我來,他要我轉告,如果你真想成為大魏皇后,他將在你二十五歲時為所用。若是你不肯,他就與你無緣無分,跟在我身邊了。」
一陣寒風拂面,讓她雞皮全立起來,徐逵索性一股腦兒喝光她的酒。反正今晚她受盡刺激,接下來就算徐回一揭人皮面具說「我是你父親」,她也不會感到意外了。思及此,她哈哈一笑,又怕驚動徐直,便欣道:
「徐回,你是在跟我說笑麼?一個見我都會吐的人……」
「嗯,他見你,確實會不適。你照實答我,你喜歡李容治麼?真要成大魏皇后?」
徐逵掏出袋裡的同心結,輕輕撫著,沒有說話。
徐回素知她反覆思量的個性,遂也耐心等著,只是,最後她耐不住,終於拿著陰刀坐迴廊欄上。
直到半個時辰後,徐逵才柔聲說道:
「我心裡一直想要一個人陪著,能夠明白我,不嫌我的人陪著。我急著尋覓,就怕錯過,但,我從來未考慮過烏大公子曾跟他一般,對我露出嫌惡的眼神,雖然這眼神我捱過,心裡早是傷痕滿處,但,終究是劃了一刀在上頭,西玄每個人都在上頭砍上一刀,唯有一人不同。也許是李容治作戰作得太好,自我識得他開始,他從未流露出任何『是那無能的徐逵'的眼神。」
「……就這樣?」徐回往拱門方向望去。她目力不若徐逵好,卻也瞧見地上那隱約持柏的高大身影。
徐逵笑道:「就這樣。沒法干,有只小蟲鑽進心裡,找了個好地方窩著就不肯走了,我對他心存好感,之後他衣不解帶地照顧我……唉,我非常非常喜歡他。」她歎息。
「那……」
「哈哈,你看我像是能母儀天下的人嗎?」
徐回難得一愣,答道:「誰能母儀天下?我瞧大魏跟西玄皇后都很差,要不,怎允許皇宮添亂,皇室子孫爭位,拉抬外戚?連齊家都做不到,還想母儀天下?」
徐逵聞言,面露異色。「我倒是沒想過這層……」她自言自語。
「那你是要成為皇后了?若成皇后,就不必回西玄,不用變成二皇子的禁奴,眼下我瞧他跟徐直一般,入了魔沒有好幾年是擺脫不了的。」
徐逵又沉默了。
徐回看著天上圓亮,極具耐心。過了許久聽得徐逵道:
「唉……我很喜歡李容治,為了他,我想,這輩子我要丟西玄人的臉了,將來在墓碑上恐怕得寫『出生得清清白白,死也清清白白』不肖子孫徐逵了。是的,我想歡歡喜喜地過完這輩子,當大魏皇后太……我再想想吧……徐逵長歎。
徐回應了一聲,起身回屋,倒了一杯水,再回來遞給她。
「口渴了麼?」
徐逵不疑有它,笑著接過。「都快天亮了,你也累了吧,我清間房給你跟徐直睡。」她一口喝盡,水味有點怪,但她想是放久之故。
她要起身,驀然發現合身無力,整個人撲倒在地上:她內心大驚,勉強抬頭看向徐回:
「你……」
烏桐生立時自門後轉了出來,他本要耍動銀槍,但徐逵離徐回過於接近,他不敢妄動,他目光凌厲,道:「三小姐意欲為何?」
徐回左手攥刀指著烏桐生,卻看也不看他一眼,面無表情對著徐逵道:
「是束……是當歸給的。他說,你要不願母儀天下,這些藥丸能令你合身而退。你行事老是猶猶豫豫,對於喜歡的人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瞧,你連我倒的水有怪味都不設防,它日你成為皇后,李容治要廢後另立他人,他不必處心積慮就能害死你,甚至哪個與你親近的宮女要害你,你也會死,李容治若真喜歡你,豈會不知你行事作風?所以,我代你作主,讓你吃了這藥,一了百了,你千萬別跟徐直說這藥是誰制的,她回頭會軟禁當歸,直到查出這顆藥丸到底含有哪些成分才會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