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點點頭,雖然不解西門覆雨為什麼提起這段陳年往事,但心中的不祥更盛了。
「那你是不是還記得,那個姑娘長得什麼樣子?」
那是從小訂的娃娃親,自他懂事以後便不曾見過對方,那回去退親亦是來去匆匆,誰知道她長得什麼樣子?
記憶中,唯一還存在的印象便是一股冷然。
美艷和冷然?!
在那電光石火的剎那間,龍九宛遭雷擊地僵在原地,瞪著西門覆雨的眼神活像是看到了什麼怪物似的。
該死的,他不會是在告訴他,昨夜他娶進門的小妾就是那個被他退了婚約的女人吧?
一見龍九臉上那驚駭的神情,西門覆雨就知道他已經猜中了謎底,於是又加了把勁。「你不會連她叫什麼名字也都忘了吧?」
「我只知道爹的好友姓皇甫。」至於那個姑娘叫什麼,他就完全不記得了。
事實上,他沒放在心上的事向來是過目即忘。
在他的想法中,他之所以和那個女人有關,是因為一紙荒謬的婚約,後來如願解了婚約,兩人再無瓜葛,他自然也就將一切都拋諸腦後。
「那你又知不知道,在嬌娘聚上被你花重金買下的姑娘叫皇甫冰心?」
看到大哥那一副震驚得下巴都快要掉下來的模樣,他就覺得自己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前來通風報信,真是太值得了!
要知道,大哥向來擁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好本事,可如今他卻驚訝得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不可能!」在震驚過後,龍九否決了這樣的可能性。
絕對不可能!
這一切都是西門嫌日子太無聊,所以故意開的玩笑,一定是的!
在他的記憶中,皇甫家就算稱不上富豪貴胄,可是也算得上是大戶人家,像她這樣的大小姐,又怎麼可能會淪落青樓,甚至被賣為妾?
「這世上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雙肩毫不在意地一聳,西門覆雨顯然不打算讓他好過。
「她家道中落了嗎?」龍九遲疑地問,對他來說,這才是唯一可能的答案。
對於皇甫冰心,他並不是心中無愧,只是他一直以為,以她的身世,要找到一門如意的親事不難。
所以當初他才會堅持退親。
可這會兒卻發現事情完全不像他所想的那樣,那樣的震驚徹底地勾引出了他心中的一絲驚惶與愧疚。
「據我所知,並沒有。」這才是真正讓他佩服的地方,如果家道中落那也就罷了,還能說是身不由己,可是偏偏——
「他們皇甫家在她大哥的經營之下,事業蒸蒸日上。」
「那她究竟該死的為什麼會賣身青樓?」百思不得其解,向來沉得住氣的龍九難得一臉的氣急敗壞。
「這個問題,在我發現她的身份之後,也曾經問過她。」
話當然是要揀對自己有利的說,一句話,就撇清了他事先知情的嫌疑。
可龍九也不是省油的燈,他當然不會相信西門覆雨會這麼無辜,但他選擇不動聲色,翠竟他得先把事情給弄清楚。
「她怎麼說?」
既然不是家道中落,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要來報復的。
龍九左思右想覺得這個可能性最大,隨著這個想法的浮現,他的臉色也跟著沉了下來。
畢竟像她那樣自視甚高的千金小姐,只怕會將他的退婚當成奇恥大辱,所以為了報仇,她甚至不惜紆尊降貴,委身為妾。
「嘿,大哥一定也覺得她是要來報復的,對吧?」做兄弟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只消大哥挑個眉,他自然可以將他的心思窺知一二,「但錯了!」
「哪裡錯了?」雙手環胸,渾身上下散發的氣勢驚人,龍九的心裡已經在盤算著該怎麼送走這個燙手的女人。
不管她是為了什麼理由進龍門,留著總是禍害。
「她說……她來是為了要斷了牽掛。」
第五章
斷了牽掛?!這是什麼見鬼的理由?向來穩重萬分的龍九難得行色匆匆地在府第內四處奔走,見了人就問新姨娘在哪?
著急的模樣,引來了僕傭們臉上的笑意,個個都以為他們新婚燕爾,所以才會如膠似漆。
畢竟,新姨娘這麼美,這世上只怕沒有男人不動心的。
龍九怎麼會不知道那些僕傭心裡頭在想些什麼,心中一股被要弄的怒氣更因那一張張充滿著曖昧的笑臉而逐漸累積著。
可偏偏皇甫冰心卻活像是知道他在找她似的,不斷地和他玩起捉迷藏。
每當他行色匆匆地趕到僕傭們所說的地點時,她卻已經先一步離開了。
該死的,從來就不覺得龍門有那麼大,找一個人有那麼難,可現下他卻真的覺得龍門大得離了譜。
終於,在幾次撲空後,龍九瞧著了自己要尋的人兒。
她在幹什麼?
一隻手對著念雲舉那麼高要幹麼?她想要傷害孩子嗎?
這就是她的目的嗎?
千方百計的進了龍門,原就是為了要找他報仇,就算不能動他分毫,也要奪走這世上他最珍視的寶貝?
這樣的念頭讓他心慌意亂的怒喝,「住手!」右手亦隨即扯下身旁的一片樹葉,使出十足十的勁力破空而去。
帶著鋸力萬鈞之姿,原本脆弱的樹葉卻劃傷了冰心的手腕。
頓時激起一片血霧迷濛,冰心卻沒有任何的驚慌失措,只是抬眼,透過血霧看向他——那個毫無理由,再次傷了她的男人。
見了血,小小的娃兒早就被嚇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倒是冰心還掛念著那小人兒,即使鮮血直流,臉上的血色盡褪,她依然鎮定的將手藏在身後,還硬生生地從蒼白的臉上擠出了一抹笑。
「念雲,姨娘受傷了,你跟奶娘去休息好嗎?」
「可是……」猶豫不決地看著她那被藏在身後的手,不管奶娘怎麼哄,他都不肯離去,還雙手緊緊的抱著她的大腿。
冰心知道自己再也撐不了太久,不想讓孩子看到不該看的東西,所以不顧緊緊抱著她的孩子,她使勁將他的手從自己的身上剝離,不顧孩子聲嘶力竭地哭喊,絕然地回過身,冷聲喝道——
「奶娘,快帶他下去。」
一等孩子被抱離視線,早已失了不少血的冰心這才放任自己軟倒在地。
她知道傷她的人是誰,心裡的痛比手上的痛來得冷冽刺骨。一雙大腿邁入她的眼簾,冰心抬頭望著他,清冽的眼神看不出一絲情緒。龍九低頭審視著她,在出手的那一刻他其實是沒有猶豫的。他真的以為她會傷了孩子。畢竟像她這樣的女人,心眼總是只有芝麻綠豆般的大小。
可是在看到她寧願忍痛也不想讓孩子受驚,甚至不顧自己的安危,也要先驅離孩子時,他愕然了。
鋼鐵般的心也跟著開始出現一絲絲的裂縫。
內疚又自責,還夾雜著一股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打哪兒冒出來的心疼。
「你……」
「你以為我會傷了他,對吧!」玲瓏剔透的心,哪裡會不知道他的心思。
她的話,不帶一絲怨懟和責怪,只是點出了事實。
他的舉動讓她知道他曉得了一切,更讓她知道,原來自始至終在他的心裡,她的評價都不高。
呵呵!多妙的對比啊!手腕的疼痛,心上的疼痛,交織成一片亙大的網,漸漸將她吞噬。在黑暗來臨的那一刻,她瞧見了龍九那張向來面無表情的臉上泛起一股自責。他的確是該自責的。因為他總是毫不留情地傷了她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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悶啊!悶到無心處理任何公事。
原本他只是想走出房門去透透氣,卻不自覺地走到了皇甫冰心住著的小閣。
抬頭仰望那扇緊閉的門扉,若換做從前,他一定會掉頭離去,可是此時他的雙腿卻像生了根似的動不了。
儘管大夫信誓旦旦地說她沒事,只不過是皮肉傷,但那日她滿手鮮血的模樣始終在他的眼前縈繞不去。
是內疚,也是懊悔,他知道自己必須去見她,無論如何,至少他該去探望她,即使他已經吃了好幾次的閉門羹,但他終究還是該見她一面。
這個念頭方起,他的腳已經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一般地邁向泉山居。
抬手輕敲,不一會兒門被拉開了一條小縫。見到他,珠落原本帶笑的臉一沉,毫不客氣道:「小姐不舒服,不想見客。」
「我要見她。」一如王者,龍九言簡意賅地回應。
「可是小姐不想見你。」想到小姐一片深情,卻被眼前這個男人所傷,珠落的心就忍不住地冒出陣陣怒火。
既然已經將她小姐看成蛇蠍女人,又何必假惺惺的前來探望。
幾次的擋駕,讓龍九的耐性已經耗盡,他眼兒一瞇,懶得再多說什麼,手兒一伸,那被珠落牢牢把守著的門扉已經敞開。
「喂!」別說這兒是他的地盤,就算是在皇甫家,她也很清楚以龍九的身手想要見一個人,根本毫無難度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