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我們第一次見面不是在你救回我父母之後,我親自向你表示感謝的那一次嗎?」夏婉清立刻轉頭看他,眼裡滿是疑惑。
「那是你第一次見到我,而我在那次之前就已經看過你許多次。」閻碩側面剛毅的線條略顯一絲柔和。「我是伯爵領養的孤兒,之後考上士官學校,畢業後加入特種部門,保護伯爵的安全。」
「這些我都知道……」夏婉清忍不住握緊他的手。「伯爵雖然領養了你,卻一直把你寄養在一家孤兒院裡——他在世界各地都資助很多孤兒,但是領養的卻只有你一個。」
「小清,你知道為什麼嗎?」
「你以前沒有和我說過。」她咬了下唇。「你說時候到了一定會告訴我。」
他轉頭看了她一眼,眼中閃著幽深的光芒。「我父親是伯爵任警官時親手捕捉的罪犯,我母親因為不堪打擊而罹患憂鬱症,最後結束自己的生命。」
夏婉清用手摀住唇,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我打出生就生活在黑暗裡,罪犯的兒子……因為沒有親人,所以被送進了孤兒院。我從很小就知道自己不受歡迎,院裡的其他孩子彷彿都知道我的事……院長也曾把我父母的情況告訴過我。」
「他們怎麼可以這麼做?」夏婉清一手握緊他的大掌,一手握緊成拳。
閻碩無所謂的搖了搖頭。「伯爵知道之後就收養了我,他告訴我,不管我父親是什麼樣的人都與我無關,我要成為什麼樣的人,只有我自己可以決定。」閻碩看著她悲慼的臉龐,眼裡有著淡定的平靜。
她重重的點頭,眼淚卻開始在眼眶裡打轉。
「或許有人會說他是我的殺父仇人,我怎麼可以認賊作父?可是在我看來,他只是履行他自己的職責,如果沒有法律,社會就毫無公平可言;武力如果可以解決一切,那麼弱小的人就永遠只能活在黑暗裡。」他的眼變得異常冷冽。
夏婉清驀地垂下眼睫,眼眸深處閃爍著複雜的光芒。
「我選擇的道路就是躲在黑暗裡,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懲罰那些必須被懲罰的人。我不是我父親,而是我自己。」他仰起頭,眼神專注的望著遙遠的夜空。
夏婉清抬起眼,深瞅他雖然消瘦卻堅毅剛強的面龐,久久出神。
她的思緒複雜,腦海不斷的閃過各種念頭,因此而煩躁不安。
左手處傳來的溫暖震醒了她,她看著他們一直交握的雙手。
「你說不止一次見過我……為什麼我沒有印象?」振作起精神,夏婉清露出笑容問。
閻碩的嘴角輕揚,也只有在她面前,他才會有這種微微放鬆的表情。「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我只是個養子,自然會有自卑的時候。」
「胡說!你根本不需要自卑!我從沒見過比你更厲害的人。」夏婉清幾乎是脫口而出。
閻碩看著她,冷漠的眼終於有了人類的溫暖。
「有你這句話,我會覺得自己選擇的是一條正確的道路。」
夏婉清驀地垂下頭,看起來有些弱不禁風。「我怎麼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怎麼想……你從來就不是個怕下決定的人,果斷勇敢、勇往直前……而且善良。你並不像別人所說的那般冷酷,你只是不善表達罷了。」
閻碩的眼裡掠過一絲疑惑,她剛才的目光是否有抹倉皇?
「說了半天,你還沒告訴我,你對我的第一印象到底是什麼?」見他不回答,她眼波流轉,語調略帶埋怨。
「天使。」他的眼再度投向天空。「擁有白色翅膀的天使。」
她的心跳漏跳了一拍,手心漸漸沁出冰冷的汗水。
夏婉清用力抽回和他相握的左手,眼神有絲驚恐。「天使?你……不是在開玩笑吧?」他為什麼會突然說到這個語詞?
「小清,你知道有個作惡多端的犯罪組織叫『墮落天使』嗎?犯罪頭子的代號就是路西法——墮落天使的名字,他為自己取的別名就是LCF666,路西法的縮寫和惡魔標誌666。天使墮落了也一樣會成為罪犯,因為他們從天上墜入了地獄。」閻碩的表情極為嚴肅。
夏婉清交握的雙手微顫,她突然有種喘不過氣的窒息感。
「不過你是在天上的天使,擁有潔白的羽翼,而墮落天使的翅膀則是黑色的。而你的笑容就像陽光一般,清澈光亮得沒有一絲雜質。你剛剛說你和以前不同了?不,在我看來,現在的你還是沒有變,背後還是擁有著潔白的翅膀。」閻碩依舊遙望著天空。「不屬於黑夜,而屬於光明。」
夏婉清的身體劇烈的痙攣,她用力咬緊下唇,努力控制自己因為緊張而劇烈跳動的心臟。閻碩的話似冰雹般打在她的胸口,讓她不勝寒冷。
「墮落天使原本也屬於天空……」她聽到自己的聲音輕喃道。
「我怎麼會和你說起這些?」閻碩轉頭,一看見她面無血色的蒼白模樣,微微吃驚。「你不舒服嗎?」初夏的巴黎,夜晚仍是有些涼意。
「其實我今天發出e-mail給你時,沒想到你真的會來。」夏婉清的視線落在遠處隱晦不明的星子上,很專心的看著。「閻碩,你是覺得過去對不起我,所以現在是在補償我嗎?」
他再度愕然。「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我不知道……」她屈起雙腿,雙手抱住膝蓋。烏黑秀髮垂散,遮住她的半邊臉頰,那種柔弱的模樣讓他的心隱隱抽痛。「我在想,是不是以後我的任何要求你都會無條件的答應?」長髮掩蓋住她的表情,只有她低微的聲音隨著夜風飄蕩。
閻碩聚攏眉峰,臉部的輪廓線條緊繃。「你覺得我會這麼做嗎?」
「有一半希望你不會這麼做,可另一半又希望你會……自從回來以後,我的心就好像被兩根線拉扯著,總是矛盾得無法平衡。」她低柔的聲音在風中益加飄渺。
閻碩察覺她話裡壓抑的痛苦和無助,更讓他喉頭一緊。她的痛苦全都是他造成的……雖然他不知道她過去六年裡到底經歷過什麼,但是……
「你現在對我有什麼要求嗎?」他的腦海裡閃過許多念頭,最後只是說出這一句話。
夏婉清抬起頭,她伸手將頭髮撩到耳後,用著盈滿痛楚的眼眸靜靜瞅著他。
「不管什麼事,你都可以提出來。」他目光炯炯的凝視她。
「如果……」夏婉清微微的挪動嘴唇。「我要你從這裡跳下去,你願意嗎?不為了任何目的,只因為我想看你跳下去,你會跳嗎?」她聽到自己狂亂的心跳聲,感覺到自己脈搏的躁動,以及緊繃得幾乎快要斷掉的神經。
她的眼裡掠過一絲殘忍,表情冷酷,深藏在心裡的怨恨,不知是否會在這一刻爆發出來?夏婉清沒有細思,只是固執的看著他。
閻碩冷硬的臉逐漸變得柔和,如果他不是那麼的面無表情,其實他有著非常迷人的五官,狹長的黑眸神采奕奕,鼻子直挺,豐滿的嘴唇更是誘人。
「不,我不會跳。」他突然間站了起來,走到屋頂的邊緣往下看。「從這裡跳下去的話,我不會死,但一定會受傷。」
夏婉清也顫巍巍的站了起來,她的雙腿微微發麻,眼神遊移不定的望著他瘦削的背影。如果此刻她推他一把,會怎麼樣?
她的雙手猛地握緊,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這樣跳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你會因為我跳下去而感到開心或覺得滿足,還是會為了我這樣做而感到痛苦?誰都不知道,所以我不會跳,即使是你的要求我也不會盲目的答應,我只會做我覺得應該做的事。」閻碩冷靜的解釋,聲音溫暖有力。
她朝他踏出一步,腳步顫抖。
「可是如果是可以讓你真正快樂、幸福的要求,我絕對會答應,不管有多麼艱難,只要我有能力辦到就會盡全力去做。」閻碩回過身,微風吹過他柔軟的黑髮,他的眼色無比柔和,唇邊揚著溫暖的笑意。
夏婉清咬緊唇,她本來想忍住淚水,卻發現眼淚已經滑下臉頰,她突然覺得難過和羞隗。
「怎麼了?」閻碩走近她,伸手替她擦去眼淚。
「我覺得自己很差勁,不知道我到底是怎麼了?明明是因為想見你才叫你來,可是見到你以後又覺得浮躁不安,我不知道這麼做到底對不對……」她是真的迷惘了,她到底該不該繼續見他?這個問題似毒蛇纏繞著她的思緒。
閻碩的手感受到她淚水的溫度,看著她,他能感受她的矛盾與掙扎。她在向他求助,而他竟然一直不曾察覺。
「聽我說,小清。從現在起把那些讓你覺得矛盾和浮躁的念頭全部扔掉,不要再去想起。」他一旦下定決心,就會勇往直前。
她微皺眉,大眼裡滿是迷惑。「我不知道怎麼做……」
「你不用知道怎麼做,只要你給我機會,讓我替你做選擇就好,你願意再和我交往嗎?」閻碩的話出自他的肺腑,一字一句的在夜空裡迴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