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世珍覺得耳朵嗡嗡作響,腦袋像是被一股壓力給擠壓得快要碎裂。
原來,束兮琰說的都是真的,他的眼裡只有皇位,為了鞏固皇權,他釋了宇文恭的兵權,不再讓她經手批閱奏折,利用她拔了束兮琰的品秩……
多可悲,如果他看得見,他還下得了手嗎?還是,如束兮琰所說,她和公孫令走向同一種命運,同樣被視為棄棋,一旦毫無利用價值時,隨時可棄。
驀地,腦袋裡翻飛出無數個闌示廷無情的眉眼,凍進骨子裡的冷酷,她張大了眼,想起——
原來,她是真的失去記憶……
「朕是皇帝,朕允諾公孫當個好皇帝……誰,都不能奪走朕的皇位!」就在闌示廷即將痛下殺手的瞬間,門口傳來一記怒吼——
「住手!她是熙兒!她是熙兒!」
闌示廷怔愣了下,被一股力道推開,耳邊聽見宇文恭不住地喊著「熙兒」,他神色恍惚地抬眼,問:「你說什麼?」
熙兒……在哪?
第十四章 過往如夢一場(1)
盛隆三年,二月。
說來,人生的命運十分奇特,誰會知道一場爆炸意外,會讓她穿越到這不曾聽聞過的時代,還賦予她特別的使命和身份?
「大人,喝藥了。」
鍾世珍看了眼自己的「妻子」,乖乖地接過苦得要命的藥,認命地一飲而盡。良藥苦口,只要可以讓她又蹦又跳,再苦她都吞得下,只是這命運讓她一開始有點驚嚇,現在則轉為期待驚喜。
一開始,她以為自己穿了之後變成男人,嚇得她一直沒勇氣自驗性別,慶幸最後發現,她只是迫於無奈被當成男人養育,為了怕被識破、吃下欺君大罪,她爹還好心地給她娶了個假妻,徹底掩護她的性別。
所以,這個驚嚇只有一天,接下來的是她天天期待的驚喜。
「公孫。」
一聽見那溫潤的嗓音,鍾世珍整個精神都來了,就算藥再苦又如何?她立刻坐直了身,等著假妻曲恬兒去替她開了門,然後……不知道她的眼睛有沒有變成愛心形,但請原諒她,她無法阻止自己偶發的花癡,只因眼前這兩個小鮮肉,實在是鮮美多汁得教她捨不得轉開眼。
「你這是在做什麼,熙兒,眼睛扭到了?」宇文恭一屁股佔住床畔的位置。
「子規,我說過了,不要叫我熙兒。」她把恬兒交代的話重申一次,把他關於眼睛扭到的話題丟到一邊。
宇文恭,據恬兒說是公孫令的金蘭之交,從小一塊長大的,虛長她兩歲。子規這小名是她取的,只在私底下喚他,聽說是因為他小的時候愛哭,子規即是取杜鵑之意,意在嘲笑他。可那是小時候的事,現在的他五官俊朗,有雙帶笑的黑眸,噙笑時深邃而迷人,整個人閃閃發亮,猶如燦爛的太陽,彷似走到哪都能吸引人的目光。
而,真正教她轉不開眼的,是另一個小鮮肉——
「公孫,身子好些了嗎?」闌示廷在曲恬兒備上的椅上落坐,噙笑問。
他笑著,她也不自覺地跟著揚笑。「好多了,王爺帶來的藥材確實相當好用。」
闌示廷,雒王爺,面如冠玉,丰神俊秀,尤其那雙眼特別勾魂,長睫濃纖像是雙眼畫上了眼線般,她從沒見過一個男人的眼睛可以這麼漂亮,這般勾魂。
總歸一句話,這對姨表兄弟,真的是她養病時荒蕪心靈莫大的滋養。
「那就好,今兒個我又帶了一些來,要是不足,差下人來傳,我便讓人送來。」
「多謝王爺。」
「毋須多禮,公孫乃是朝中棟樑,這會受了意外之累,皇上極為掛心,盼望公孫早日上朝。」
「當然、當然。」當然個頭啦!她哪懂什麼?她假裝失憶耶,就算恬兒拚命地幫她惡補,但那些規矩啊職權的,她是有聽沒有懂,學得很痛苦。
可是在皇上跟前,豈能無視規矩?一個行差走錯,自己人頭落地就算,就怕還會牽累家人,真是麻煩到她很想裝病,當個拒絕上學的小孩。
「說到這個,皇上下旨了,這事嚴查,當日在縱花樓侍候的花娘丫鬟,現在都押在牢裡,等著你好了,親自查辦。」宇文恭順口接了話。
「喔……」她的氣勢更萎靡不振了。
唉,為什麼別人穿了之後都能吃香喝辣,她卻是肩負要職,當官就算了,還得查辦原主遭人下毒的事?
官場上的事,她一點頭緒都沒有,如何從中查出兇手,加上過了這麼久了,哪還能找到什麼證據,這注定要成為無頭懸案,還怕會連累其它不相干的無辜人士。
可是,皇上都下令了,她能不查嗎?查,不但非查不可,而且還得盡速查緝。
幾日後,恬兒替她裝束得像個大官,宇文恭和闌示廷、束兮琰,一道陪同她走進刑部大牢,一見當日相關的關係人。
可當她一進大牢,她的眉頭就打結了,因為所謂的關係人竟是三個小姑娘,兩個面帶驚懼看向束兮琰、闌示廷,最終落在她臉上,不住地顫抖著,另一個膽識較好,目光平靜地直睇著,彷彿等著她下令誅殺,求得解脫。
末了,她歎了口氣,「放她們走吧。」
闌示廷面帶疑詫地看著她,就連三個小姑娘都難以置信的瞪大眼。
「王爺,你認為她們為何要毒殺我?動機呢,好處呢?」不等他開口,她懶懶地解惑。
「王爺,行兇之人,哪怕是無差別殺人,都會目藏凶光,帶著幾分噬血,但這三個小姑娘難掩驚懼,目光坦蕩,不是兇手。」
「但如果是聽命行事呢?」束兮琰問著。
「打也打了,傷也傷了,如果三人是聽命行事,或是受到威脅,必定沉默等死,抑或者怒天怨地,可你瞧,她們的眼或驚懼或平靜,可會與此事有關,把她們都給放了。」說著,她都忍不住再歎口氣。
說穿了,根本是查辦的人為了交代,隨便抓人濫竽充數的,真是一群混蛋。
宇文恭眸帶讚賞,「來人,放了她們。」
「是。」獄吏趕忙開了門。
三個小姑娘怯生生地走到牢房外,為首的立即跪下。「多謝大人不殺之恩。」後頭兩名也跟著跪下。
鍾世珍見狀,趕忙將她拉起,示意後頭兩個趕緊起身。「說什麼不殺之恩,沒做的事就是沒做,就算老天不開眼,這世間也還有公道。」只是她個人比較不解的是,公孫令沒事上花樓跟人家喝什麼花酒,還喝到被毒死。
後來她問過了,原來是因為文濤閣的同儕聚餐,身為次輔的束兮琰當時也在場。然而在事隔一個多月之後,所有的證據還能上哪找?算了吧,反正她都代替公孫令活著了,乾脆就當作意外結案算了。
「走吧,送她們回去,咱們順便再在縱花樓聽曲。」她提議著。
「你還敢去?」宇文恭沒好氣地道。
「有什麼是我不敢的,來到這個世上,就沒打算活著回去,怕什麼?」她就當是幾日游,徹底玩個痛快。
再者這三個小姑娘她要是不親自押回去,天曉得半路上會不會出什麼事。打定主意,她就偕同他們一起當護花使者,當晚幾人就在縱花樓聽了一晚的曲,喝了一晚的茶,險些把她脹死。
也在那晚,她才知道為首的姑娘是縱花樓的花魁,名為莫知瑤,其餘兩名小姑娘則是她的丫鬟,一對雙生姊妹花,名為寒香、霜梅。為了安全起見,當晚,她就讓年事已大的花樓鴇娘退休,把知瑤給扶正,成了最年輕的鴇娘。
沒多久,就傳出莫知瑤是她的小妾,她沒否認,因為這個頭銜對莫知瑤來說是方便事,可以保她平安,反正她都有正妻了,再加上妾,其實也無所謂啦。
這些小事沒什麼難度,比較難應付的其實是——
「雒陽城的稅賦?」她呆呆地跟著念誦一遍,直睇著眼前十分霸氣的盛隆皇闌示延。
「愛卿,這可是你之前跟朕提起的,莫忘了。」
之前?她來了沒?肯定是還沒,因為她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在說什麼鬼!偷偷地睇向他身旁的貴妃,聽說是她親姊姊的公孫妍,可惜心無靈犀,姊妹倆嚴重沒默契,她只好認命地執行皇帝老子的任務,走一趟雒陽城。
反正順便去探視已回雒陽的小鮮肉,養養眼,對身體也是不錯。
然後,她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很可怕的秘密。
公孫令乃當朝首輔,其父為禮部尚書公孫策,其姊為貴妃公孫妍,公孫令還是三大世族之首的接班人,簡直就是榮耀加身,耀眼得快要閃瞎人的尊貴身份,但當她出現在雒陽城,當隨行侍衛高喊著首輔大人到,要百姓退避,她發誓,她看見有人對她吐口水,而且不是單一事件,是有志一同。
原以為吐口水乃是雒陽城歡迎大人物的特殊做法,然就在她進了雒王爺府後,她才驚覺自己不受歡迎的程度可能嚴重到——如果想害她,只要趁她上街喊她的名,被亂棒打死的機會高達九成,被口水淹死的機率恐達七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