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如何知情我姊姊之事?」華紫蓉驚呼出聲,外頭殺戮聲陣陣襲來,對方聲音微弱地幾乎不可聞。
「在下是西門府之人,因為心有不忍,特來報訊令姊之真實情況。」對方聲音壓得更低了。
「我姊姊怎麼了?」華紫蓉急著探頭,卻只看到一個低頭之黑衣蒙面人。
「你姊姊一行人於蒼山遇難,除了一個紅嬤之外,無一人倖存。紅嬤親眼目睹你姊姊被蒼狼擄上蒼山。」黑衣人說道。
「不……」華紫蓉臉色霎時一白,最不欲見之情況,如今竟成了事實哪。
她身子一晃,冷汗涔涔地濕了後背,一時之間連話都說不出口。
她曾於茶館聽得旁人說過蒼狼之暴行,說他模樣一如深山之間野猿,殺人之後茹毛飲血,視人命於無物。街談巷議之言,或有誇張,但眾人上蒼山後皆是有去無回一事,總是實情啊。
「你……如何知情?」華紫蓉聲音顫抖地說道。
「豹爺派了人去調查。但他寵你若寶,知道你聽聞此一消息,必會貿然前往,便壓下了此一消息。你該趁他如今與青幫交戰,分身乏術,速與胡公子一併離開才是。」黑衣人急聲地說道。
「為什麼要幫我?」華紫蓉問道。
「我亦有兄弟姊妹啊……」黑衣人閃身離開,聲音悠悠淡去。
西門豹為何要欺瞞於她?當真是因為捨不得她冒險嗎?華紫蓉不解地看向甲板,猛然倒抽了一口氣,伸手掩住喉間欲嘔衝動。
甲板上已倒臥了數具屍體,每一具莫不皮綻肉開、肚破腸流。
而西門豹踩在屍首之上,鮮血濕了他明黃長衫下擺,但他手裡長鞭未停,臉上漠然神色亦是未變。
她怎能相信一個視人命如草芥之男人呢?他蓄意隱瞞她姊姊被蒼狼擄走真相,應當只是為了要強留她在身邊吧?如此居心叵測,怎能不令人心寒呢?說要為她追查兇手,不過是個留人借口,因為他對她還未感到厭倦哪。
這人只自私地顧及他之喜好,根本不想為她費心啊!
華紫蓉看著自己不停顫抖之雙掌,強忍著眼眶熱氣,忽而一狠心,咬牙說道:「胡大哥,咱們走。」
華紫蓉握住胡仁湘手臂,兩人無聲地沿著壁面移動,趁著外頭正與青幫之人纏鬥未休之際,他們悄悄自陰暗處滑落胡家停於一旁之船艇。
胡家船艇順著風勢,船身飛快地往前,不過才一會兒功夫,便於滾滾江河之間,成了一遠處黑點,終至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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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便在華紫蓉乘著舟船遠颺之際,西門船艇甲板上仍是酣戰未方。
青幫雖已死了十來人,可大夥兒殺紅了眼,每個人都想搶前砍上西門豹一刀。只是,西門豹那柄長鞭漫天飛舞,鞭法忽快忽緩,總沒人能佔到上風。
西門豹見他們招勢已顯疲憊,且無新招再現,便已不耐煩再與這些人對戰。
「既然來找死,我不賞你們一頓痛快,這倒是說不過去哪!」西門豹寬袖一揮,一道淡黃粉末「血隨行」隨之飄散在空中。
「有毒!」青幫有人大吼一聲,卻阻止不了粉末狂飛撲身。
所有人才觸著那黃色粉末,但覺全身毛孔都劇癢了起來。
所有人跳來閃去、滿地打滾地抓額拂頰,直到皮膚見了血才得了一些痛快。只是,那痛快不過只是一瞬之間,西門這味「血隨行」最厲害之處,便是一旦沾著了血,傷口便要開始滲出白沫,腐蝕肌骨……
「啊!救命啊!」青幫之人痛得在地上打著滾。
有人痛苦難熬,舉刀砍去了左臂,不料那「血隨行」卻因此沁得更深,滲得骨肉裡更沈……
「有種。我賞你一個痛快!」西門豹長鞭擊向那人之天靈蓋。
喀啦一聲,那人頭殼裂出一道大縫,七孔流血,霎時倒地不起。
聲嘶力竭之慘叫聲隨著風勢飄散,竟像整座江面都染成了血腥一般。而西門家僕役早在上船時,便都已吃過西門豹所給予之諸多解藥,自然都是無恙。
「把這堆人全都扔進河裡。」西門豹交代了一聲,踩過幾具死屍往前進著。
「青幫幫主狗急跳牆,竟然差了這些酒囊飯袋來送死……」西門豹才冷哼了幾句,神色卻旋即一變。「朱富江!」
他大吼一聲,船上回音徐徐,卻是許久不見人影。
西門豹眉頭一擰,心下已然明白。
八成是朱富江勾結了青幫,想趁此混亂偷走毒藥,方才青幫那堆酒囊飯袋,不過只是聲東擊西之計罷了。但這青幫究竟給了朱富江多大利益,竟能讓他不顧毒發無解藥之死亡陰影,與青幫勾結?西門豹皺起眉,站在原地沉思著。
不好!華紫蓉落了單。
西門豹心一冷,臉色一沉,一個旋身便鑽至艙房——
艙房裡空無一人。
她被擄走了!
西門豹蒼白額間驀地冒出涔涔冷汗,他瞪著發抖手掌,一時之間還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如此顫抖之模樣,他只在中毒者臉上瞧見過,怎麼可能出現在他身上?
西門豹雙眼茫然地舉目四望,藥櫃被翻得凌亂不堪,一味迷魂香與鉈毒早已不翼而飛。
都怪他過於自負,料想藥櫃有毒,無人敢竊,卻忘了防備朱富江已有基本解毒功力。
她不會有事的!西門豹在心裡這般告訴自己。
朱富江挾持了華紫蓉,便是知曉了她之重要性,日後定然會拿她來交換解藥。
西門豹目光開始變得銳利,但他卻沒法子阻止腔口那股悶窒痛楚。
不過是一名女子、不過是個性與眾不同了些、不過是對了他脾胃、不過是能與他多少聊些心裡話、不過是尚未得到手,所以他不甘心罷了……
他不留情,也不動情。西門豹緊咬牙根,手掌卻不自覺地握緊了長鞭把手,把手被他的內功一激,竟隱約地冒出了熱煙。
西門豹走到門邊,聽見自己冷冷地喊道:「給我追到朱富江,他帶著華紫蓉,走不遠的!」
「豹爺,胡家舟船在你與青幫交手時,已悄然離開。我遠遠見著了華姑娘身影,她站在那位胡公子身邊,不像被人鉗制模樣。」耿管事低聲回復道,不敢瞧他一眼。
西門豹聞言,不發一語,像一尊冰雕之像,週身全透著讓人不可逼視之寒意。
「很好,好得很。」西門豹唇邊漾著笑,身邊所有人全都飛快地垂下了視線。
原來華紫蓉沒被朱富江擄走,不過是隨著胡仁湘遠走高飛了哪。
她無視於他能為她查出真兇之能力,斷然選擇了與胡仁湘遠走高飛,想來對他當真是厭惡之極啊!
是啊,在她眼裡,他殺人無數,心腸狠毒,應當便是死有餘辜之人,她又何需留戀半分?
西門豹忽而仰頭大笑出聲,拂袖走回艙房。
他的笑聲陰寒刺耳,便連從小看著西門豹長大之耿管事,也不禁打了個冷哆嗦。
「豹爺,還有一事稟告。一名奴婢發現探子傳遞訊息之信鴿被殺,我檢查過信鴿,鴿腳上的信息已被取走。」耿管事低頭說道。
「再派快舟、信鴿去傳訊,詢問信鴿所攜究竟是何消息。」西門豹冷冷說完,他一個轉身站至榻邊,一動也不動地瞪著几案上之甜食錦盒,從來只有他將女人寵上天,再狠狠地甩開之例,沒想到今日卻讓華紫蓉甩了一個耳刮子。
她既然這麼有本事,他倒要看她能逃到哪去?
看看是她先找到兇手,還是他先知道所有真相。她愈是不求他,他就偏要她開口求他要了她!
他不要其他女子之搖尾乞憐,他只要華紫蓉一人之屈服。
西門豹長鞭驀地甩出,擊碎了那只甜食錦盒,裡頭紅綠各色糕點啪地落了一地,個個碎不成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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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道那方,華紫蓉和胡仁湘上船之後,為了掩入耳目,便都換上了尋常衣裳,佯裝奴婢步下了舟船,且讓另一對男女穿了他們兩人衣服,繼續搭船前進。
華紫蓉踏上陸路之後,便換馬朝著北方大路奔馳。
她知道西門豹會追上她,不為她是什麼心頭珍寶,只是因為傲然如他,絕對不會允許她這般逃走。
她多少懂得他的,是故才會逃得這般頭也不回啊。
她自然是心疼他成長時所受到之漠然教導,但她亦沒法原諒他今日之無情。他怎能為了想留住她,便掩飾她姊姊被蒼狼擄走之訊息呢?
華紫蓉與胡仁湘兩人騎馬按轡而行,快奔數天數夜,換了兩匹馬,華紫蓉累得幾度在馬上打起嗑睡,卻仍不敢停馬。
這日,兩人於客棧裡小歇了一會兒之後,便再度回到馬廄打算繼續趕路。
「胡大哥,此去數日便是蒼山,我一人前行即可。煩請胡大哥帶名丫鬟扮成我的樣子與你隨行,以混淆他們追蹤耳目。」華紫蓉說道,彎身對胡大哥一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