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鈺見群臣神色變換不定,心中有數但不驚也不惱,瞧著陳敬父女的目光,仍是如同看戲般自在,全不當是危機。
這讓陳芝貞更是惱怒不已,她吩咐身邊的太監呈上一件沾滿血漬的衣裳,丟擲在殿前。「你可認得這是誰的衣物?」
始終維持淡定的臉龐瞬間變得鐵青,冷靜的表情一點一點崩落。
「朕的貴妃呢?」豐鈺首度由龍椅上站起來,聲音抽緊。
「瞧過這血跡了,還需多問什麼?」她得意揚揚,總算見到他慌亂的模樣了。
他的瞳孔霎時急速縮放,投射出如烈焰般灼人的視線。「你好大的膽子!」
陳芝貞彷彿再次見到那晚狠戾的豐鈺,心神猝然一顫,「這是你逼我的!」
震怒過後,他神色反倒有些恍惚。「不可能……」他搖著頭拒絕相信,他心愛的小月兒怎可能遇難……她怎可能離開他?不能夠的……不能夠的!
「那衣物是鐵證,她無法再伴你身邊,你要見她只有下地底去才成!」她狠聲說。
俊容頓時刷白,風雅的身姿輕晃了晃,在慘然的氛圍中徐徐垂下臉孔來,幾束微光透過窗欞灑在他身上,竟成一片讓山水失色的闐黑。
天子向來高潔怡人,身形溫潤如玉,此時竟是這樣陰沉的神色,週身散發猶如寒風捲殘雪般凍人的氛圍,眼底寒芒閃動,銳氣這人。這是朝堂上所有人第一次見識到這樣的天子。
「朕說過,誰讓朕失去身旁的人,那這人不是遞補而是陪葬!」他的聲音幽幽殤殤,卻透著無比駭人的冷調。
這不是一個能讓人隨意觸怒的男人,陳芝貞心頭狂震仍立持鎮定。「陪葬的不會是我,而是你,你忘了我爹的人馬己圍鎖京城,這大殿之上的人命都捏在我爹手中!」
黑睫眨了兩下,他緩緩地抬起頭來,冷凝的雙眸染上教人恐懼的笑意。「朕原是想留你們父女全屍的,不過,在看見這件血裳後,朕改變主意了,全屍是不可能了,就——五馬分屍吧!」
「什麼?」他太過肯定的語氣讓她心驚。
「豐鈺,你在說什麼大話,是請求我給你五馬分屍嗎?」陳敬大怒,直呼皇上名諱。
他斂起笑容,目光一點點的變浮;「你們以為憑那幾萬兵馬就能拿得下朕的天下?」他口氣緩慢,卻透著威嚴。
聞言,陳芝貞更覺得寒意逼人,拚命地穩住自的氣勢道:「當然不只這些,我爹還有北國的軍隊支持,要不了多久,那數十萬大軍就會攻城。」
眾人聞言皆驚得張大了嘴,想不到陳敬還通敵賣國。
豐鈺仰頭大笑,「朕的江山豈是北國人可以覬覦的,你那些外族援軍恐怕是到不了了!」
「到、到不了?你怎知?」陳敬驚愕急問。
他神情冷肅,目光如電,掃視眾人的眼帶出一抹深沉的銳利。「因為,朕的大將軍已將北國軍鎖在邊界,他們越不了雷池一步!」
「大將軍?天朝除了我陳敬,誰還堪稱大將軍?」
豐鈺黑玉般的眼睛閃爍著王者深不可解的內斂光芒,瞬間,陳敬感到有股寒氣從背脊竄上。
「高瓊松,高大將軍!」
陳敬不敢置信。「高月的父親?那莽撞的老匹夫?他不是教你貶到邊境去了,就算他沒被貶官,也不過是個副將,算什麼將軍!」他嗤之以鼻。
「朕貶他官是做給你看的,這叫明貶暗升,朕讓他前去邊疆,所持的是將軍令符,邊關大將全數聽命於他,他正與北國交鋒!」
陳敬大為吃驚。「你……你竟起用那莽夫,他哪有什麼能耐,要不怎會若干年升不了官,得不到重用?你找來一個蠢將,分明是自掘墳墓,自個兒找死!」他驚訝過後,反而大笑起來。
第20章(2)
豐鈺目光清冷。「高將軍帶兵神准,只是不善交際,此次他前去邊關,不到十天就讓北國邊境的圍牆倒塌,逼城十里!」
陳敬父女一聽,雙雙變臉,再也笑不出來。「高瓊松當真攻城十里?」
他冷笑;「邊關捷報,豈會有假,如今北國自顧不暇,你以為的兵臨城下,恐怕是不可能。」
「胡說,我昨晚才接到飛鴿傳書,說北國大軍會如期抵達京城……」
「那只飛鴿應該是朕要高將軍放的吧,上頭是不是還說,派兵十萬,今晨抵達,事成共享江山?」
陳敬面色發青。「你……」
「飛鴿真是你放的?」陳芝貞也大駭。
豐鈺眼神平和但寒冷,眼底一片幽不可測。
陳敬與陳芝貞四目交錯,錯愕不己。
「沒了北國大軍,我手中的兵馬也夠包圍京城了,這座宮在你措手不及不已成了我的囊中物,我只要挾持了你,一樣可以取得天下!」陳敬力圖振作。
「想挾持皇上,那還得看我同不同意!」申璟頂著一副藐視人的神態步入朝堂道。
豐鈺一見他,目光緊縮,滿是急切、期待的追問眼神。
申璟瞥他一眼,表情陰霾,並沒有多言一個字。
他瞬間氣息凌亂,雙目由極度震驚逐漸變得迷離徬徨,一雙狹長鳳目灼灼發燙著,淚水迅速沾濕了眼眶。他輕顫著步下高台,眾目睽睽下,身形不穩的晃倒在那件血裳上,抱著血裳,萬念俱灰,心神俱喪!
眾人驚愕,天子為何在見了靖王后,突然間像失了魂般,當眾抱衣落淚?莫非……貴妃當真罹難了?
見狀,申璟依然沉著臉,什麼也沒多說。
豐鈺長睫下拖出,片長長陰影,思緒千絲萬縷,卻一句也說不出,心碎無比。
「皇上……」沒見過這般恍惚的天子,眾人大驚。這皇上是不是江山被奪,又痛失美人,雙重打擊太大,瘋了?
「皇上這是被我嚇破膽了嗎?好,很好,大伙也都瞧見了,這天子多沒用,這就崩潰了,往後這天下歸我陳敬所有,你們若想活命,最好擁我為帝!」陳敬張狂的說。
「放肆!這江山還輪不到你來做主,你以為本王來這做什麼的?你那些圍城的烏合之眾早教本王掃盡,這會兒是來捉拿你和陳芝貞問罪的!」申璟道。
「什麼?我的人馬全數被你擒拿了?」他不敢相信。
「怎麼可能?你怎可能幫皇上,你們不是水火不容嗎?」陳芝貞驚問。
「那是對內,對外,我與他是兄弟,只有我們相爭天下,哪有你們陳家妄想的份!」
「難道你也想要篡位?」
「我與皇上的勝負早定,這天下是我皇兄的,誰也不能搶!」申璟瞧向抱著血裳悲傷失魂的皇上,緊瞇住眼睛,頓生報復後的快感。
「你放棄帝位了?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幫他……」她不解,他明明是一個野心勃勃的人,為何突然反過來幫敵人?
「因為服氣,我服了這隻大我幾個月的傢伙!」
「服氣?」
「我原先以為他是個軟弱沒膽識的人,所以不甘心父皇將江山交給他,但現在我己然清楚,他不是,他是比我更知皇家謀略的人,他知道以退為進,更知道韜光養晦,該心慈的時候仁心,該狠絕的時候絕不猶豫,這江山非由他來掌控不可,他才是最適合當皇上的人!」他雖心有苦澀,但心悅誠服。
「你在說什麼笑話,你所說有謀略、最適合當皇上的人,是現下垂坐在地上的這人嗎?」陳敬指著豐鈺,譏誚鄙視的問。
「那是因為他心愛的人死了,人總有弱點,他的弱點是一個女人,只要那個女人死而復生,他又是一個光華靈動的睿智天子了。」申璟幽笑說。
「死而復生談何容易?這血衣已說明一切,高月不可能活著回來!」陳芝貞狂笑道。
「儘管我與爹大勢已去,爭不了天下,但我能殺了那女人,而且還是一屍兩命,能讓這男人傷心欲絕成這副德行,便洩了我心頭之恨,我甘願了,甘願了!」
知道情勢已變,她狀似瘋狂。
「你甘願得未免太早了。」申璟陰笑,伸起雙手擊掌,啪啪兩聲。
這時,被箝制在殿外的人兒,當箝制她的人得到命令將她放開後,隨即拔下塞在口裡的絲絹,頂著隆起的小腹,狂奔入殿,直直衝向那悲傷垂淚人的身前,將人狠狠抱住。
豐鈺的眼神倏然聚焦,因極度震驚而僵愣當場,無法動彈。
「豐鈺,你別傷心,我沒死,我在這兒,你回神啊!」高月抱著他哭喊。
他全身一顫。「你……」才開口,淚水迅速模糊了他的眼。
「是我,是我,我就在你眼前,就在你眼前!」她跟著他淚眼汪汪。
他在一片朦朧淚水中,傻傻相望,什麼聲音也沒發出朱,像是不敢確認眼前景像是否為真,她見他這模樣,更覺得他傻得可憐。
「你摸摸我,是溫熱的,沒死,捨不得死的!」她抓過他的手,碰著自個兒的臉龐。
他一頓,身子震了下,像是確認了什麼,猛地伸臂狠抱住她。「小月兒,我的小月兒,我就知道你不會捨我而去的,不會的!」他激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