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灰白著臉,只是盯著她血流不止的傷處,卻一句話也沒解釋。
一旁的打石急了,「這箭頭是鈍的,您瞧,鈍的,就是怕會誤傷您,所以才用鈍的!」他連忙捧上她才拔下的那支箭。
她瞧了一眼箭頭,確實是鈍的。「這是怎麼回事?」她稍稍冷靜下來了。
豐鈺雙眸還是直耵,著她的傷瞧,眼底的驚慌清晰可見。「你若肯先讓太醫裹好傷,我會對你解釋清楚一切的。」他顫著聲,極盡哀求的說。
高月怔怔地凝視他,心思紛亂不己。她看得出來,面前的他緊張不是假的,無措不是裝的,看她的眼神愛逾性命……
她心軟了,身子一晃,在倒下前他伸長雙臂接住了她,終於將她攬進懷裡後,他忍不住鬆了口氣,回頭掃了那太醫一眼。
太醫五十餘歲了,侍奉過兩任天子,沒見過天子被打還軟言求人,只差沒跪下的場景,嚇得他動彈不得,不知所措,那簡容見狀,只得由門邊將他拎上前。
他這才用顫抖的手為高月裹傷,將她的傷口清理乾淨後,心情總算鎮靜許多,想起人道當今天子寵愛貴妃,寵得比尋常夫妻還要親暱,不過之前因為沒見過,所以不怎麼相信,但剛剛見到貴妃居然敢對皇上動手,這下……他信了,堅信了!
他娘子不高興時也會對他拳打腳踢的,這對天家夫妻,還真跟得上時代……
「呃……這個……雖然箭頭是鈍的,箭傷不深,但貴妃方才拔劍時傷了血脈,失血過多,她身子正值非常……這段時間宜多靜養、補血,也得勤換傷藥,免得傷口發炎。」他輕咳了幾聲交代。
外傳貴妃毒殺太后,皇上要殺她,貴妃情急之下與情人脫逃……可這會兒瞧這模樣,似乎不是這麼回事,他是臨時被抓來為貴妃治傷的,這宮中陰謀不少,他會不會倒霉地捲入其中,之後就消失在人間了?
思及此,他驀地心驚膽跳起來。
豐鈺聽著太醫的話,面色更顯凝重。「簡容,帶太醫回去吧。」他吩咐道。
簡容得令要領太醫離去,太醫登時嚇得六神無主,趴跪在地上猛磕起響頭。
「皇上饒命啦!」他低喊出聲。
這教原本軟伏在床上的高月倏地坐起身,視線與豐鈺交會的瞬間,她見到了他眼底的一抹陰影,不禁輕顫了一下。
豐鈺卻是徐徐展笑。「這是怎麼回事?」他溫和的問太醫。
太醫驀地啞然了,說不出話來,只知見到了不該見的人,但又不能明說,只能閉著嘴繼續猛磕頭。
「朕只是請你醫治一名婦人,何需饒命之說,太醫多慮了。」豐鈺嗓音平靜地說。
太醫聞言不由得喜上眉梢,這才放心的隨著簡容離開。
太醫走後,高月低著頭,聲音彷彿有些飄忽的問:「你會殺他,對不?」方纔他眼裡的那一抹幽黯已說明了一切,在東宮打滾幾年,又進到他的後宮,發生這許多事後,她再不清楚宮廷黑暗的滋味,她就真的白活了,也枉他多年的調教。
他凝視她的眼神,深邃中有著悲憐。「我不能讓出宮見你的事曝光。」
「你存心借由申璟送我出宮的是嗎?」在憤怒過後,她逐漸恢復理智,也找到了他為何這麼待她的意圖了。
他灼人的目光定定的看著她。「是的。」
淚珠撲簌簌地從眼眶裡滾落。「那母后……她……她是真的……」
「母后己脫險了,直璇也沒事,他被我安頓在別處。」知曉她也擔憂直璇,便主動說了。
高月立即摀住臉,淚滲出指縫,只覺得心中的一根刺終於拔除。
他伸出手憐惜的撫著她的發,滿心的歉疚。「對不起,讓你背了黑鍋,還受驚。」她迅速抬頭。
「告訴我,你做了什麼?」她抹了淚,正色的問。心裡知道他並沒有負她,內心安定了不少,但她想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豐鈺重歎一聲,而後才開口道:「你也明白,我對你的寵愛雖是發自內心,但也是刻意要讓旁人知曉,這皇后有所作為,等慌她出手的這一刻,但我沒想到她下手的目標竟是母后,因為措手不及,所以只好將計就計。」
「將計就計?」
「嗯,我讓母后詐死,讓你背上黑鍋,然後,申璟一定會來相救,我可以先殺他——」
他的話彷彿在她的心上重重槌了一拳,她耳中隆隆巨響。
「你利用我殺申璟?」
他面上歉意更濃,「二弟對你……我是知曉的,皇后與他我總要先除去一人,所以——」
「所以你利用中璟對我的感情,騙他進宮,在他動手時,好藉機殺了他?然後也順道傷了我?」平息的怒火,瞬間又翻湧而起。
「我絕沒有要傷你的意思,否則我不會用鈍箭,我要人集中射申璟,縱是鈍箭也足以傷人致死,射中你那箭是意外,傷了你的人我已處置……」
第17章(2)
高月愕然的聽著他說的每一個字,處置的意思是這人永遠沒辦法再睜開眼了?
她不由得手腳冰冷了起來。
「……我知道你定會怪我卑鄙,連手足也不手,可是若想護你和母后周全,就只好先弄髒自己的雙手,就算手髒了,至少你們還在我身邊……」
她瞧著他的面容,恍若再次看見笄禮那年,他那股深沉孤寂的落寞,如今似乎比之當年,又多了一份如履薄冰的痛楚。
他是那樣磊落的一個人,似夏夜裡的一輪清月,可是現實卻逼得他不得不讓明月掉進臭水溝裡,沾染出一身的髒,他心中的痛,她又何嘗不能理解!
「豐鈺……」她動容心疼的又淌下淚來。
他輕輕為她拭淚。「是我委屈你了。」他眼神落寞,然而只是片刻便收斂起情緒,瞬間精光四射。
「我本想藉機殺了申璟,但沒有成功,可他至少還是將你帶出皇宮了。皇后連母后都毫無顧忌的下手了,你留在宮裡也不安全,出宮還比較好。
申璟這次重傷,他的人馬定會亂了陣腳,我打算趁此機會摘除他一些勢力,這段時間你就留在宮外,過些時日等宮中狀況穩定了,我再來接你。」
「你是想撇下我獨自面對一切?當初你盡心思的要我進宮陪你,如今卻要我置身事外,你以為我會同意嗎?不,我要與你生死與共!」她激動的說。
豐鈺目光熱切的睇著她。「當初我以為有我在,你也能照顧得了自己,可是如今我發現不能拿你冒險了。」
他別有深意的話語讓她心頭一緊。「什麼意思?」
「你都沒發覺嗎?」
「發覺什麼?」
「你這傻瓜,自己的身子怎麼了還不清楚嗎?想想那太醫說的話吧!」他揉揉她的粉頰,掩不住喜色的提示。
她眸子輕轉,想著剛剛太醫說了什麼,「那太醫說……身子正值非常,這句話的意思有點兒不明白外,其餘……」忽而見他眼眸熠熠,她頓時靈光一閃,紼染雙頰。「莫非我……」
豐鈺的笑容分外燦爛。「是啊,我可是早發現了,才想著怎麼弄你出宮之際,就發生這些事,真是讓人擔心!幸好這會兒你總算是順利出宮了,就安心待產,這裡便是我為你準備好的暫時居所。」他笑著說。
她居然連自個兒有孕在身都不曉得,這回真不能冒險了,她只能絞著手,兀自氣惱著。
他摟住她。「放心,我都要做爹了,會更加萬事小心的,你只要給我安心養傷和養胎,我有空就來探你。」他白玉面龐如同上了釉的瓷,溫潤如玉,聲音清朗,凝望著她的眼神溫柔如水。
高月撫著依然平坦的小腹,百般不願放他獨自進宮,但腹中意外來到的寶貝,卻教她不得不妥協。
「豐鈺,我答應留在這裡,但是,你若有任何行動得第一個讓我知曉,我不要再被蒙在鼓裡。」她沉聲要求,那對他心生誤會的心痛感,她不想再體會!
他托起她的粉頰,跟中有著笑意。「好,我答應你。」他傾身吻住了這思念多日的粉唇,縫繕纏綿,亦極不願與心愛人兒分離。
打石與簡容早識趣的退到外頭守門去,兩人不約而同都有鬆了口氣的感覺。
萬一貴妃娘娘不能諒解,還真不知主子會怎麼傷心欲絕,幸好娘娘體諒,幸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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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我有沒有說過你的烏絲又黑又直,像瀑布一樣美極了?」夜裡小菊兒一面梳理著高月的長髮,一面讚歎的說。
她都是貴妃了,小菊兒至今還改不了口,依然喚她小姐,而她聽得舒服,也就隨她了,反正這兒不是宮中,沒那麼多規矩的。
高月淺淺一笑。「這頭髮真有這麼美?」
豐鈺特別將小菊兒找來伴她,以排解她深居寂寞,有小菊兒繞在身邊,確實打發了她不少無聊時光,不過小菊兒已嫁人,她還是堅持夜裡小菊兒得回家去睡,只是不得向家人透露她的事,免得帶來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