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開馨長長地歎息。「我知道就算他喜歡我,也不可能追求我,就算他哪天真的追求我,我也玩不過他,我猜他以前的女朋友大概都是張彩薇那樣又聰明又漂亮的美人,我怎麼拚得過她們?」
方喜悅聽她如此自貶,反倒不知該說什麼了,也跟著歎息。「我不是這意思,開馨,你有你好的地方,能得到你的男人可是上輩子修來的好福氣,只不過徐東毅那個男人太複雜了,不適合你。」
「那你說什麼樣的男人才適合我?」開馨反問。
方喜悅頓時傻住。「這個嘛……」
「我記得你以前跟我說過,喜歡一個人,是不管適不適合的,愛情就是那麼不講道理的東西,能夠用理智衡量的話就不是愛情了。」
「這個……我是說過。」
「所以我決定了。」
「決定什麼?」
「我決定,不管他是不是喜歡我,有沒有可能跟我交往,我都不要對自己的心說謊。」
「你是說——」方喜悅有不祥的預感。
「我喜歡他,就這麼定了!」開馨笑容清爽,眼神炫亮如星。放下所有的遲疑與不安後,女人會變得異常勇敢,勇敢得很美麗。
這時候的她,凡人無法擋。
第7章(1)
她無處不在。
不論何時,只要他認真看,總會發現她佔據他事先某個角落,用她那清脆的嗓音,憨甜的口氣,總編輯這樣一聲聲喚他。
在時候,他覺得自己像母鴨,後頭跟了個還在學步、搖搖擺擺的笨小鴨,有時候他又變得成老師,不時要應付這個問題學生一連串的奇想天問。
更多時候,他覺得自己好像站在舞台上的偶像,身後打著聚光燈,台下有個傻歌迷,用萬般眷戀的眼神望他。
徐東毅不得不承認,這種感覺還挺不賴的,君羊耳卯或許男人天生就是只愛現的孔雀,喜歡受人仰慕。
這天,她來辦公室向他討教如何經營作者。
「總編你看過周筱玉寫的小說吧?你覺得怎樣?」
「還不錯,文筆很溫暖,看事情的觀點卻很犀利。」
「所以你覺得她有才氣吧?」
「嗯。」
「可是不曉得為什麼,我讓她連續在雜誌登了好幾篇短片小說,讀者的迴響都不怎麼樣耶,明明是好故事,為什麼讀者好像沒興趣呢?」
「你是她編輯,還是我是她編輯?」
「我啊。」
「既然你是編輯,你就該負責找出原因啊!什麼問題都來問我,要不乾脆這樣?你來坐我——」
「知道啦,我並不想坐你這個總編輯的位置。」開馨猜到他要說什麼,直接打斷,哀怨地扁扁嘴。「你先聽我說完,我當然也是有想過的好嗎?我在想,會不會是題材的緣故?我們雜誌的讀者比較喜歡本格推理,愈複雜愈華麗的謀殺案,他們愈有興趣。可是筱玉擅長的是細膩地剖白人性,她寫的比較接近社會事件,像是上次那篇『詐欺師的自白』就寫的很有意思,可是雖然有意思,推理的成分卻不太濃厚。」
「也就是說我們的讀者喜歡島田莊司,她卻比較像宮部美幸。」他一語道破核心。
「對!」她拍手,佩服地看他。「我就是這意思。」
「既然你覺得這可能是原因所在,那你打算怎麼做?」
他拋出引導式的問題。
「嗯,我跟筱玉討論過,她說要她寫華麗的謀殺案也不是不可以,也寫了篇給我看,但我總覺得雖然還算有趣,但卻少了她以前擅長的那種……怎麼說呢?就是讀者在看故事的時候,感覺到得那種淡淡的溫暖。」
「所以你猶豫了,到底是該要作者改變風格,寫我們雜誌的主流風格作品,還是讓她維持現有的個人風格,經營屬於她的小眾市場?」
「對,就是這樣。」開馨再度對他感到佩服,看著他的雙眸滿滿是仰慕。
夠了,再滿就要溢出來了。
徐東毅下意識地想躲開她毫不掩飾的眼神。「你會不會太自以為是了?」
「我自以為是?」她愕然。
「憑你一個人主觀的意見,就想決定一個作者的未來嗎?」
「你是說,我應該請教編輯部其他人的意見嗎?」
「更重要的是讀者的意見。」他說明。「如果那是一篇夠格的作品,就把它刊登出來啊,讓讀者來做決定。」
「我知道了,讀者的反應會給我們啟示。」開馨恍然大悟。「謝謝總編輯,有你真好!」
盤旋心頭多日的困擾得現一絲曙光,她笑得好甜、好快樂。
他發現自己看呆了那樣的笑容。
「對了,總編輯。」她喚回他走失的神智。
他急忙定神。「怎樣?」
「你以前也當過菜鳥編輯吧?」
「廢話!」
「那你以前也催過作者交稿嗎?」
「當然!」
「你催人家搞的時候,態度也像現在這麼跩嗎?」
「你說呢?」他彈她額頭。
「嘿嘿,應該不會吧。」她嘻嘻笑。「身為編輯,我相信你對自己的作者還是會有一份尊重,可是說實在的,我不能想像總編輯低聲下氣的樣子耶。」
「菜鳥還跟人家講什麼尊嚴?」他給她白眼。「想跩的話也得等你夠格的時候再來跩!」
「 幹麼這麼凶啦?」她撒嬌似地抱怨。「以前你的總編輯也對你這麼凶嗎?」
「怎麼?我對你凶,你很不爽嗎?那就不要老是來找我問寫奇怪的問題啊,還不離我遠一點?」
「沒有啦!」她偏要纏著他。「總編大人你雖然有點凶,但該教我的都會教,比那些表面笑瞇瞇的,卻什麼都不傳授給員工的老闆好多了。」
「少戴高帽了,都幾點了,還不給我回去工作?」他粗聲粗氣地趕她走。
她樂呵呵地離開,過沒幾分鐘,又開門,探進一張俏皮的容顏。
「總編,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怎麼又來了?他想發火,但見她言笑晏晏卻怎麼也罵不出口。
「什麼日子?」他奇怪自己哪來的耐性跟她耗。
「二月十四日,情人節。」她笑答,邁著輕快的步伐飄過來,放一盒巧克力在他桌上。「這個是我昨天跟朋友逛街買的,很好吃喔,給你。」
他一愣。「這什麼?告白巧克力?」
「是友誼巧克力啦!」她強調,臉頰隱隱泛紅。「是謝謝總編輯平常對我……呃,還不錯。」
還不錯?他嗤笑。「怎麼不老實說我都在欺負你?」
「你知道就好。」她瞠圓一雙妙目,撇撇嘴。「總之這個給你吃,我先出去了。」
他目送她一溜煙飄出去的背影,一面在心裡笑她的驚慌,一面拆開包裝精美的盒子。裡頭是一顆顆心形巧克力,每一顆,都像是她純真的心。
他拿一顆塞進嘴裡,滋味甜甜的,又有點苦。
不論他怎麼損她酸她,她總是那麼毫無心機地領受,也許會短暫地生氣一陣子,但過沒多久又滿臉笑容的過來找他了。
他實在拿她沒轍。
活了半輩子,還是初次見識這樣的人種,說她笨嘛,在工作上又挺認真,審稿企劃都能提出自己的見解,有事還頗為精闢,但個性卻絕對稱不上精明,有點小迷糊,神經有點粗,待人處事太過不設防,被人耍了好像也不怎麼在乎。
就因為她太濫好人,他總忍不住未她擔心,怕她吃虧,怕她被同事利用,被作者欺負,怕她受了傷還不自知,不懂得未自己上藥包紮。
不知不覺間,他心上多了個牽掛的人,但他一點也不覺得重,因為這個負擔就像現在在他嘴裡的巧克力,仍人一嘗,就上癮——
「你最近好像跟總編很要好?」
「要好?」開馨正在喝水,聞言差點嗆到,「咳、咳。」
「緊張什麼?」坐她隔壁的李主編轉過椅子,示意她也轉過來面對自己。「我們好好談談。」
「談什麼?」開馨懸起一顆心,警戒地慢慢啜水。
「談你很總編啊。」李主編瞇眼,哼哼兩聲。「我問你,你該不會喜歡上那傢伙了吧?」
「什、麼?」開馨又嗆到。
李主編臉色一變。「看你這樣子,就知道你心虛了。你真的喜歡上他?『
」李姐,你在說什麼啊?我跟總編……我們就是普通的上司跟下屬啊,絕對沒什麼其他關係。「
「真的?」
「真的。」
「你沒說謊?」
她說了大謊。開馨微微垂眸,藉著喝水的動作掩飾心虛的眼神,她不喜歡說謊,但那未徐東毅,她不得不這麼做。她自己單戀人家被同事揭穿是為所謂,但她可不想為他來麻煩。
「既然這樣,你為什麼總是去總編辦公室找他?」前輩質問。
「李姐,你千萬別誤會,我找總編不是私事,都是在討論公事啊!像剛剛,我是去請教他該怎麼替周筱玉規劃創作的方向。
「那前天呢?阿非說他看到你跟總編在屋頂一起吃便當。」
「那是……」開馨想了想,那天他們在講什麼?她跟他總有聊不完的話題,有不少還是寫無意義的廢話,但可不能跟前輩這樣說。「喔,我想起來了,我在問他『謀殺派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