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兒。」
瑞木修言沉聲一喚,止住了離兒後面的話語,她噤聲,驀然發覺他隱約的不悅。
鶼鰈情濃……燕侶鶯儔……
不只離兒被他的神情引去注意,就連他也短暫的迷失在她純淨無瑕的眼瞳中,從她口中說出形容夫妻琴瑟和鳴的綿綿情意,他竟然有種無所適從的慌亂。
這娃兒……到底還是長大了……
他有了難得一見的窘迫,首次從兩人間的瞪視中,先閃避了目光。
「不准再胡說。准你去茶館,快去!」
瑞木修言大大的施恩,讓離兒意外。
大少爺的不悅沒有延伸到她的身上?大少爺到底是怎麼了?
她也不多想,也全然忘記她等待問題的解答,一領特赦,開心得跳也似的離開瑞木修言的書房。
而在臥榻上的男人,望著女孩翩然離去的背影,不經意的想起當年像片小葉子的質樸人兒,如今也成了蝴蝶紛飛的倩影佳人。
他長指抵住下顎,像是在思考著什麼事,久久未從離兒離開的方向收回視線,然後才輕笑出聲。
「袖紗密掩嗔郎看,學寫鴛鴦字未成。」
情……與絮悠揚……
酉時六刻,夕陽西下近黃昏。
老驢踩著落葉的蹄,窸窣作響,背著離兒,漫步回家。
時光匆匆,童顏已添新嬌色。
如今年方十四的離兒,剛從江口茶館裡走出來,沿路又經過幾間瑞木修言開的茶樓、茶廳,她抽了空,一一進入店內,隨意看看。
各家店裡,壁廊上擺放著符合茶館意境的茶畫、書法,仇英的「松亭試泉圖」、丁雲鵬的「煮茶圖」、文征明的「惠山茶會圖」、唐寅的「事茗圖」、杜牧的「題茶山」、「題禪院」齊己的「詠茶十二韻」。
每幅茶畫、書法都是瑞木修言費盡心力和各個性情古怪的文人們索求來的,手段有軟有硬……有方有圓,放長線釣大魚,直中取,曲中求,過程不甚輕鬆,但倒也沒有一個文人讓瑞木修言吃癟過。
離兒到茶館,從不多話,品一壺茶娘新沏的功夫茶,再一口二泡茶,嘗一嘗管事送上的茶點,再將剩下的點心,打包帶走。
來得安靜,去得無聲,神經大條點的掌櫃也只當她是年紀最小,又最愛喝條的奇怪孩子。
只有重要職位的管事知道離兒的來歷與目的,其他在茶館工作的掌櫃、長工與廚娘皆不識離兒的身份。
一方面是應瑞木修言的要求,不准管事們透露他倆的身份,一切所要交代的事務,皆呈報給江口茶館的袁管事,再由袁管事定期匯報給馮叔。
最後,瑞木修言便能不出家門,方知茶館的所有運作。
只是……這都只是各家管事們知道的面向。
而事實是瑞木修言三不五時就會帶著離兒,隨意選間旗下的茶樓,坐在僻靜雅室內,聽著在樓下中庭傳來曲藝唱詞、說書講戲的聲音,離兒則是一邊被唱曲兒的琴娘吸引去注意,一方面又要分出心神,認真的和瑞木修言品茗一壺清茶的味道。
第4章(2)
學習,茶韻留香、怡情悅性的茶道之理。
理解,張淵所說的湯辨,形為內辨,聲為外辨,氣為捷辨。
泡法,茶多寡宜酌,不可過中失正,茶重則味苦香沉,水勝則色清氣寡。
意解,唐朝皎然的「飲茶歌誚崔石使君」,一飲滌昏寐,情來爽朗滿天地。再飲清我神,忽如飛雨灑輕塵。三飲便得道,何須苦心破煩惱。
櫻唇輕抿杯緣,含進一口清香,氣韻喉頭而上,氣息染香。
瑞木修言總是親手煮水、碾葉、過水、取茶、暖壺、溫杯、溫盅……
他有滿腹學識,茶經一富,無奈唯一的徒兒,總學不得他真傳。
可他不擔心,所謂像不像,也有三分樣。
離兒執起茶盞,傾倒一壺清茶的手勢,一舉瓷杯輕啜一口茶香,論起茶品的色、香、味,頭頭是道,句句有理,那絕不比內行人來得差,唬唬門外漢,那更是輕而易舉。
主僕二人在各茶樓的來去自如,從無人知曉,而茶館上下的夥計,對幕後老闆的造訪,也從不知情,因為他們連老闆的面容都不曾見過,又怎麼會知道呢?
老驢子以緩慢的速度走著,再怎麼慢,也還是走回了瑞木家。
它背著離兒,從瑞木家的後門走入,進門後的右邊小道,直接就可以走到它的小窩。
離兒鏟了幾把長工。準備的青草,挑出老葉,只留下嫩葉子給老驢子吃,它越老越挑嘴的毛病,可讓離兒越來越費心它的吃食。
老驢子邊吃著嫩葉,邊讓小主子用鬃刷理理它的皮毛,舒服的蹭扭一下離兒,算是道聲謝意。
待離兒瞧瞧時間,大驚一下,都這麼晚啦?
只有重要職位的管事知道離兒的來歷與目的,其他在茶館工作的掌櫃、長工與廚娘皆不識離兒的身份。
一方面是應瑞木修言的要求,不准管事們透露他倆的身份,一切所要交代的事務,皆呈報給江口茶館的袁管事,再由袁管事定期匯報給馮叔。
最後,瑞木修言便能不出家門,方知茶館的所有運作。
只是……這都只是各家管事們知道的面向。
而事實是瑞木修言三不五時就會帶著離兒,隨意選間旗下的茶樓,坐在僻靜雅室內,聽著在樓下中庭傳來曲藝唱詞、說書講戲的聲音,離兒則是一邊被唱曲兒的琴娘吸引去注意,一方面又要分出心神,認真的和瑞木修言品茗一壺清茶的味道。
學習,茶韻留香、怡情悅性的茶道之理。
理解,張淵所說的湯辨,形為內辨,聲為外辨,氣為捷辨。
泡法,茶多寡宜酌,不可過中失正,茶重則味苦香沉,水勝則色清氣寡。
意解,唐朝皎然的「飲茶歌誚崔石使君」,一飲滌昏寐,情來爽朗滿天地。再飲清我神,忽如飛雨灑輕塵。三飲便得道,何須苦心破煩惱。
櫻唇輕抿杯緣,含進一口清香,氣韻喉頭而上,氣息染香。
瑞木修言總是親手煮水、碾葉、過水、取茶、暖壺、溫杯、溫盅……
他教二兒沏茶、喝茶、說茶,他有滿腹學識,茶經豐富,無奈唯一的徒兒,總學不得他真傳。
可他不擔心,所謂像不像,也有三分樣。
離兒執起茶盞,傾倒一壺清茶的手勢,一舉瓷杯輕啜一口茶香,論起茶品的色、香、味,頭頭是道,句句有理,那絕不比內行人來得差,唬唬門外漢,那更是輕而易舉。
主僕二人在各茶樓的來去自如,從無人知曉,而茶館上下的夥計,對幕後老闆的造訪,也從不知情,因為他們連老闆的面容都不曾見過,又怎麼會知道呢?
老驢子以緩慢的速度走著,再怎麼慢,也還是走回了瑞木家。
它背著離兒,從瑞木家的後門走入,進門後的右邊小道,直接就可以走到它的小窩。
離兒鏟了幾把長,準備的青草,挑出老葉,只留下嫩葉子給老驢子吃,它越老越挑嘴的毛病,可讓離兒越來越費心它的吃食。
老驢子邊吃著嫩葉,邊讓小主子用鬃刷理理它的皮毛,舒服的蹭扭一下離兒,算是道聲謝意。
待離兒瞧瞧時間,大驚一下,都這麼晚啦?
「完了,完了,大少爺還沒吃飯呢!」
她三步並作兩步的快跑到灶房內,還好香娘還正在準備晚膳,只是快要收尾而已。
她俏皮的伸頭一探,鬼靈精的從婦人後頭出聲,「香娘!」
無奈事情不如她所想,香娘沒有被她嚇到,反而一轉頭,用打算教訓孩兒的眼神盯著她瞧。
「怎麼來晚了?都忘記上回才被修理的疼嗎?」香娘沒好氣的說道,想訓訓離兒,但手仍是不停歇的繼續忙著要讓離兒帶去瑞木修言那裡的晚膳。
想起上回,也是如今情境,卻好死不死地被沈婉發現離兒怠慢了她的寶貝孩兒,便帶著家丁和丫鬟來到瑞木修言為了靜養而孤立起來的院落,準備逮人回主屋好好修理一番。
結果不知什麼原因,一大夥人進門後,看見的景象便是瑞木修言拿著竹籐抽打離兒的小手心,還讓她跪在石板上頭,小臉哭得唏哩嘩啦,淚流滿面,小嘴兒直喊「不敢了,不敢了……下次不會貪懶了……」
大伙才知道,大少爺已經在處罰怠慢他的小婢。
既然都挨了罰,沈婉也就沒多說什麼了,問了瑞木修言是不是該換皿靈點的丫鬟?但被他拒絕後,沈婉擺擺手,自討沒趣的離開。
只是關上門後的天地,那真是天南地北,相去甚遠啊!
瑞木修言丟掉手上的竹籐,啪的一聲,竹籐被人洩憤似的用力甩在石地板上。
他將離兒從地上抱起,讓她坐在自己腿上,對著她真的受傷的小手,呼氣吹涼,又是哄又是疼的,好不憐惜。
這一打,她可有三日不能執筆練字,她可不會因此而開心,所以對著施暴的主子,不顧手心上的疼,捶了他的胸膛,又是嗔又是怒,對他,好不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