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怎麼回事?老客人一個接一個上門,不曉得他們還是不是一對情侶?老闆非常識相,沒有多問,總之看他們的互動就知道了。
「呃……我現在姓程。」程淨不太自在地介紹自己,今天忽然心血來潮,想來這家餐廳吃個飯,沒想到一進門就遇到很會認客的店員。
「好的,程小姐,歡迎光臨!」老闆從善加流地改正了稱呼,並指向窗口說:「很巧,谷先生也來了呢!」
「谷先生?」程淨的視線轉向窗口,赫然發現谷劍秋坐在那兒,一時間她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時空彷彿回到三年前,只不過以前都是她等他,今天卻是他先到了。
事出突然,谷劍秋驚喜萬分,站起身結巴地說:「真、真巧……不介意的話,一起吃個飯吧?」
第一次是偶然,第二次是刻意,第三次就是命運注定。不曉得是誰說過這段話,此刻的他完全贊同,只希望命運之神多給些時間,別讓她就這樣匆匆離去。
「我已經下班了,沒有義務陪客戶吃飯。」程淨轉身就要走,這裡不是銀行,也不算工作範圍,她只是走錯地方,就當她腦筋錯亂好了,哪兒不去偏偏走回這老地方!
谷劍秋追上前去,他不能讓她走。「就當加班,可以嗎?」
「我的加班時間由我自己決定。」已走到門口的她回過頭,冷冷地回應。
「說真的,我想聽你的專業意見,既然你要花時間吃飯,不如順便把投資計劃告訴我,這樣我就不用特別再跟你聯絡了。」他說得合情合理,連一旁的老闆都連連點頭,兩位客人當然比一位客人好,坐在同一桌更是節省空間。
不愧是在商場打滾過的生意人,死的都能說成活的,她終於被他說服,但不忘加個條件。「那就省了一次會談時間,你確定?」
「我確定。」他用力地點頭,非常確定,他要她。
兩人終於坐到窗口的位子,跟過去不同的是,他們面對面而坐,隔著一張方桌的距離,這樣比較安全,雖然彼此都覺得座位太大,但現在絕非互相依偎的好時機。
「谷先生已經點過了,程小姐請問要用點什麼呢?」老闆送上菜單,程淨很快做了決定,反正新菜色她都沒興趣,還是選以前愛吃的就好。
「好的,請兩位稍等。」老闆何等聰慧,看他們之間暗潮洶湧,立刻離開現場,讓他們自行解決。
谷劍秋先喝了兩口水,讓乾啞的喉嚨好過些,然後提出正經話題。「你打算怎麼幫我做規劃?」
程淨拿出紙筆,簡單畫了三個圈,開始解說:「根據你填寫的資料,顯示你是穩健型的投資者,我建議你在保守型、穩健型和積極型這三方面,都各佔三分之一為宜。保守型的包括定存、外幣,穩健型的則有基金、債券,積極型的就是股票和房地產,請放心,你有足夠的資金博取更大利潤。另外我看了你的保險額度,還有成長的空間,不妨參考一些投資型保單。」
「嗯,那麼你建議哪些標的物?」他表面上專心聆聽,其實一心二用,如此近距離的情況下,他可以悄悄欣賞她的一切,其實她剪短髮很可愛,好像還有挑染?過去她總留著一頭烏黑長髮,彷彿童話中的公主,現在她則是個標準的Office Lady,兩者都讓他再三回味。
「其實貴公司有許多優質的投資標的,跟我們『全亞銀行』有不少同質性,但既然你決定把手續費給我賺,我就推薦我們銀行的一些金融商品,希望你會滿意。」她不懂他為什麼不選擇自家銀行,可能是怕顏小姐追查吧,男人有錢就愛搞怪,天下烏鴉一般黑。
「我相信你的眼光。」他又喝了兩口水,讓被感傷哽住的喉嚨好過些。
「晚餐來嘍!兩份鯉魚套餐,兩杯柳橙汁,請慢用,甜點是兩份果凍,稍晚會送上。」老闆親自送來兩人的餐點,很巧的,他們點的完全一樣,她點餐時根本不知道他的選擇,否則她一定改變主意,但現在懊悔也來不及了。
「先吃飯吧,辛苦你了。」谷劍秋說完後,隨即低頭用餐,不這麼做的話,他怕自己會忍不住握起她的手,跪下來對她懺悔,懇求她讓他再愛她。
看他突然不說話,程淨也默默地吃飯,反正他們除了公事沒什麼好談。休?他嘴裡說著抱歉,眼裡卻沒有歉意,只有無限的愛意。
當他那樣癡癡地凝望她,用一個男人的眼神看著一個女人,無聲地要求她成為他的人,程淨再也無法承受,霍然站起身,拿出一張大鈔放到桌上,冷冷地對他說:「我吃的我自己付,多的就當請你的,感謝你讓我有拿獎金的機會,但也請你記住,公私分明,請勿濫情。」
她的氣勢多麼自信、言詞多麼銳利!他不禁再次訝異,時間真的會改變一個人,過去那個溫柔婉約的她已轉變成獨立的新女性。但天曉得是怎麼回事,他覺得自己更愛她了,她的每種面貌都讓他著迷,過去他以為自己是理智至上,現在卻腦袋發燒,全都化為情感。
她就這麼走了,卻彷彿還在,在他眼前全是她的身影,這種魔法該如何解除?誰能告訴他迷宮的出口?出神許久之後,他拿起她沒喝完的那杯水,一點一滴地飲盡,明明淡而無味,卻甜美又苦澀,於是他知道,那就是愛情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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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後,谷劍伙第—件事就是打電話,他跟妻子很少見面,有事只會用電話聯絡,開口他就說:「我們離婚吧!」
是的,他非常衝動,他一點都不否認,現在他確實只有離婚的衝動,為了程淨的那番話,他下定決心,不管怎樣他都必須離婚。
「啊?」電話那端的顏采衣呆住了,從沒聽過丈夫說話這麼沖,他是不是吃錯藥了?
「我說,我們離婚吧!」他再次重申。
顏采衣呵呵地笑了起來。「怎麼,你不想當總經理啦?」
「無所謂,我什麼都不想要,全都還給你們。」他對現況毫無留戀,只要能恢復自由之身,他有信心走出自己的一條路。
「你說結婚就結婚,說離婚就離婚,那我算哪根蔥?」她冷哼一聲,提醒他。「婚前協議書裡寫得很清楚,只有我能提離婚,勸你不要再作夢了。」
「我們的婚姻根本不存在,你為什麼不肯放棄?」他不懂,她明明有自己的交際圈,跟他的交集少得可憐,兩人的關係比普通朋友還不如,何必硬撐下去?
「就當是懲罰你、捉弄你,不行嗎?」顏采衣不喜歡「輸」的感覺,當初唸書時,他不注意她也就算了,後來她試著接近他,他不為所動也沒關係,結果卻因為錢而娶她,完全否定她存在的價值,讓她一想到就有氣。幸好她沒有因此失去自信,生活仍過得精采,不管婚前或婚後,她身旁的男伴一直不斷,反正她不在乎流言蜚語,想怎樣就怎樣。
「你一直很在意,我是為了錢才結婚?」
「沒錯,我就偏偏不讓你自由、不讓你好過,怎麼樣?」她得不到的,也不願讓給別人,尤其是那個關雨燕,憑什麼白白讓他們雙宿雙飛?天底下可沒有白吃的午餐。
「也許在你懲罰我的同時,你自己也不好過。」他希望她能想得長遠些,儘管他似乎沒有立場勸導她,他只是她名義上的丈夫,還是花錢買來的那種。
「親愛的,用不著你擔心,先顧好你自己吧!」顏采衣重重地掛上電話,結束這場沒有結論的對話。
谷劍秋緩緩放下電話,環顧四周,這棟豪宅就像座監牢,他進來了就無法出去,只要這樁婚姻還存在的一天,他就沒有資格去追求程淨。老天,他該如何是好?他沒有愛人可相愛,沒有朋友可商量,甚至和家人都產生了距離,他被全世界孤立,被無邊的寂寞擁抱,只有冷到谷底的心情。
小時候他曾經幻想過,三十歲的自己應該已有一番成就,所謂的成就不只是工作,還有和樂的家庭,包括妻子和孩子,他曾作過的那個夢,或許此生都無法實現了?他一直相信人定勝天,如今卻不得不面對現實,原來他的力量是如此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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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六傍晚,程淨開車回家吃晚飯,把車停在附近的停車格,技術相當俐落,誰也看不出,三年前她是個連油門、煞車都搞不清楚的小迷糊。人之所以會有領悟和改變,都是因為曾經痛過、傷過,如果再不長進,就是自己辜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