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難聽至極,也令褚靖南再也壓抑不住心頭的怒意,他霍地轉過身來望著母親,有些不悅的道:「娘……襲綠終究是我的妻子,是褚家的當家主母,母親怎能將她同那些粗鄙之婦相提並論?」
這話聽在褚夫人耳裡,更讓她的怒火熊熊燃燒,兒子向來孝順,可如今竟為了一個出身低賤的女子對她說重話,就說汪襲綠是個狐媚上不了檯面的,兒子不過在她的院子裡宿了幾夜,就脾性大變,還對著她吼,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
褚夫人冷著臉道:「雖然她現在還是你的妻子,但明天或許就不是了,她這不身患惡疾嗎?你便是一紙休書予她,我想老太爺也不會多說什麼的。」
她已經容忍汪襲綠一年多了,實在無法再容忍下去,褚家少夫人自當是高貴出身,像她娘家便是國公府,她的侄子娶的也是平南郡王的女兒,她就是不懂公公是怎麼想的,竟然指了一個商戶出身的女人給兒子做妻子,在她看來,此舉壓根就是大大辱沒了兒子,連帶的也讓她在其他高門大戶的夫人面前抬不起頭來,所以自從汪襲綠嫁進來後,她幾乎足不出戶,就算有相熟的人家下了帖子,她也都拿身子不好當借口婉拒了,就怕被人笑話兒子娶了這樣一個粗鄙婦人。
就算汪襲綠的爹捐了官,她娘也是個商戶的女兒,改變不了她出身低微的事實。
若非會阻礙兒子的前途,她覺得兒子便是公主也尚得,就算不娶個出身高貴的,好歹也該是個詩書之家的千金,像侄女林好一般的,瞧瞧林好多溫柔秀致,再想想那總是透著一股子精明味兒的汪襲綠,她便怎麼也無法喜歡這個兒媳婦。
「娘,襲綠是我用八人大轎抬進門的,她是我的妻子,豈可無理休棄?更何況人吃五穀雜糧,哪有不生病的,母親快快去了心裡頭的想法,我與她自該同心,才能為咱們褚家開枝散葉,不是嗎?」勉強壓下心頭對汪襲綠的愧疚和對親娘的不悅,褚靖南試著同母親說道理。
他知道母親一向對他有著很高的期望,自然不能接受汪襲綠的出身,一開始他也是這樣想的,可這陣子幾乎日日與汪襲綠相處,他發現她不只食得精,吟詩作對也是信手拈來,有時甚至能與他淺論兵書,下起棋來更是頗有章法,懂得一點都不比他少。
身份……難道真的能夠代表一切嗎?
出身不算高貴的汪襲綠,是那樣的悠閒自得,理直氣壯的做著生意,有時就算他在院子裡,她也不避著他和掌櫃們討論事情,那自在的模樣,彷彿她做的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而確實,汪襲綠又有什麼好抬不起頭的?她自食其力,坦坦蕩蕩。
想著想著,褚靖南的眼光就掃到了林好身上,見她那彷彿風一吹就會折斷的嬌弱身軀,就似一株只能依附男人的菟絲花,他竟不似以往心生意動,只覺得有些煩躁。
「你明知道當年我是迫於你祖父的壓力才不得不迎她進門,可她進門至今無子,正符合七出,娘要你馬上休了她!」
聞言,褚靖南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心中更顯煩躁,他這會兒可沒有心思和娘親胡攪蠻纏,於是粗聲粗氣地說道:「娘,我並沒有打算休了她,以前是兒子誤會了她,現在知道自己做錯了,兒子正打算好好向她賠個不是,以後咱們夫妻也能好好過日子。」
若是一個半月前,他的母親這樣說,他或許會因為心頭的厭惡而對母親的提議心動,可現在他只要一想到休妻,心頭便漾著濃濃的不捨,現在的他壓根不在意旁人怎麼說,日子是他在過,只要他覺得她好就成了。
其實他也不求什麼,只希望汪襲綠的身體可以好起來,他也會很努力地壓下自己的傲氣,同她做一對白頭偕老的夫妻。
「你……」
顯然沒有料到兒子會馬上回絕自己的提議,褚夫人望著他的目光不免帶著責難,可她還沒來得及質問,林好就一臉慘白的先一步問道:「爺當真喜歡上少夫人了?」
若是身為一個普通的妾室,這句話是萬萬不敢說出口的,偏偏林好早得褚夫人的心,又自覺與褚靖南的情分不一般,自然沒有顧忌。
林好這樣不守規矩的作為也不是頭一回了,褚靖南本身也沒那麼講究規矩,若是以往,自不會多加追究,甚至還會同她說笑一番,可現下他心情煩悶,又掛念著汪襲綠的病情,深邃的眸子迸出懾人的精光,掃向了她,冷聲問道:「這話是你該問的嗎?」
難怪這陣子即使他總待在擁雪院,汪襲綠也總是待他疏離,時不時就想趕他去那些妾室通房的屋子,那時他還覺得氣悶,現在靜心想想,只怕她會這麼做和她娘和那些通房妾室們脫不了關係。
「襲綠病了是她沒福氣,就算病死了也是她活該,誰教她沒那個命卻硬要嫁進咱們家,享不起這等榮華富貴,你拿阿好撒氣做啥!」褚夫人護著阿好,沒好氣的數落著兒子,這話一開頭,倒是沒了顧忌,尖酸得很。
褚靖南的臉色愈來愈深沉,他正要開口阻止,卻聽到屋裡竟傳來一陣陣帶著哭腔的喊聲。
他的心猛地一緊,三步並作兩步就要衝進去,卻不知道被誰給一把撥了開來。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褚靖南不免有些楞住了,剛好讓江成玉逮著了機會,閃過了他,筆直地走進屋裡。
褚靖南正要出言喝問,又聽得後頭有聲響,他一回頭,便見另外兩名男子正攙著一名夫人,急急地也往這邊走來,他沉聲問道:「你們是誰?」
可是誰也沒有分神回答他,只是魚貫地進了擁雪院,再回神,就只見連翹正拉著林好哭訴這些人的蠻橫無理。
褚靖南聽了幾句告狀之詞,大抵猜出來人的身份,只怕是汪襲綠的親人,但只怕不是汪家的人,但他現在實在沒有心思理會這麼多,他只想趕快去看看汪襲綠,他只要她無事,只要她無事啊……
當褚靖南一踏進房裡,就見方纔那位夫人坐在床沿抹著淚,而其中一名男子也坐在床沿,沉著一張臉在把脈,另外兩個則像是左右護法般的守在榻前,憤怒的瞪著自己。
本來心急著要瞧瞧汪襲綠,但見他們正在把著脈,想著許是醫者,褚靖南便耐著性子沒有打擾,斂起將軍的威風,語氣溫和的問向站在榻前的其中一名男子。
「你們是……」
江成恪本懶得同他多說,但又想著若是抬出自家的名號,好歹可以讓褚府裡的人知道汪襲綠也是有人替她撐腰的,便將娘親和他們三兄弟介紹了一番。
果真如他所想,來人是汪襲綠的親戚,褚靖南連忙嘴裡喊人,正準備彎身作揖。「原來是姨母和表哥。」
見狀,江成恪連忙往旁邊一閃,說道:「可擔不起大將軍這一禮。」
「你們是襲綠的姨母和表哥,又是初回見面,在下見禮本是應該。」
「一般來說許是應該,但如今卻是不該。」
「表哥何出此言?」
「因為我今兒個是來帶襲綠離開的,所以咱們也別攀親帶故了吧!」
聞言,裙靖南頓時神色大變,哪裡還能記得該有的禮儀,冷聲喝問:「你說什麼?」
「我說,我們要帶走襲綠。」他那驟起的怒意倒讓江成恪嚇了一跳,但仍強自鎮定的把話說完。
他知道這話說出來,必會惹怒褚家,可依照襲綠的說法,褚家人是會生氣,可最終仍會讓她離去,畢竟他們一點也不在乎她這個毫無權勢地位的少夫人。
「你們想帶走她,憑的是什麼?」褚靖南憤怒的紅了眼,渾身上下不能克制的煞氣迸發,咬牙問道。
望著眼前這個在瞬間轉變成煞神的男人,即便江成恪慣常在外行走,有幾分膽識,心頭都忍不住一顫,他毫不懷疑,若不是褚靖南還有一絲自制力,只怕此刻自己已經非死即殘了。
面對褚靖南咄咄逼人的質問,江成恪還來不及回話,正好替汪襲綠把完脈的江成玉便冷冰冰的說道——
「就憑你們褚家不肯善待她,你知不知道她此刻已是命懸一線?」
騙人的吧?怎麼可能這麼嚴重,不就只是受了點風寒嗎?「你會不會把脈,內人的病怎可能這樣嚴重,若是你不會治,我褚靖南自是可以請御醫來治!」
「哼!現在倒會仗著身份了,早先你幹什麼去了?」江成玉顯然沒將他渾身的煞氣看在眼裡,不屑的又道:「若是連你府中下人都巴不得我家表妹死去,你真的覺得襲綠這病只是單純的風寒嗎?」
這話充滿了暗示,聽得眾人面面相覷,別說褚靖南驚駭,便連江家兄弟臉上亦添了幾分憂色。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褚靖南心緒激動,一個箭步上前揪住江成玉的衣領,厲聲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