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子穎雖然是有真唯一可以訴苦的對象,但由於她的大學生活太熱鬧,有真常常三天兩頭找不到她的人影。
久而久之,她愈來愈封閉,整個人悵然若失,有真悶得發慌,她覺得自己生病了,無可救藥的不知名的病,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她像一朵還沒盛開就凋零的花。
有真把自己關在書房裡,把從前沒看過的書,一本一本翻開來看,每天每天,從日落到深夜,翻開頁面的纖指愈來愈蒼白。有真這隻鳥兒早巳放棄飛翔的能力,寧願待在地表等待,可是她再也快樂不起來了。
第八章
這天下了課後,有真還是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匆地一陣暈眩戚襲來,她差點站不住腳。
一雙有力的臂膀適時地伸手環抱住她,待她站穩後隨即放開,有真抬頭,望進那雙擔憂的眼眸,她無力地笑了笑。
「你什麼時候來的?」有真望了望窗外,外頭漆黑一片,剛才不還是傍晚時分嗎?
「來了一會兒,剛才在樓下跟你爸媽閒聊。」彭冠分憂慮地看著那張既沒有血色又削瘦的臉龐。「你爸媽說你把自己關在房裡,不下樓吃晚餐,也沒出門,最近的情況又愈來愈嚴重了,連半句話都下跟他們說……為什麼要這樣折磨自己?」
有真抬頭望丫他一眼,眼瞳中了無生趣,她一邊像紙片一樣飄到書櫃前,把剛才翻過的書排放整齊,一邊幽幽地說著。「我沒有自虐,只是沒胃口。」
她這副模樣讓一向冷靜自持的彭冠分突地很火大,他搶過她手上的書,隨便塞回書櫃。「你不要再自暴自棄了!這樣做有什麼意義?」
「我也不知道有什麼意義……」有真走到書桌旁,坐在椅上,撐著下巴無神地望向窗外。「我等了六個月,只等到六通電話,兩封信,我不知道他正在忙些什麼……有時我真想放棄,卻老是想到他叫我等他……」
彭冠分站在有真身後,雙拳不自覺緊握。她說的那些話,讓他感到心揪痛,但他無能為力。解鈐還須繫鈴人,他從不是繫鈴人又怎有辦法解?
都怪當初讓有真和施龍宇認識,他無力阻止之外,又因為不忍心見有真憔悴,於是漸漸地當起傳話者的身份,明明他自己心裡也不很好受,卻什麼話都不能說,這種處境既尷尬又淒涼。
有真說著說著心情沉重,下禁紅了眼眶,彭冠分也沒好到哪去,他心情也差透了。
沉默了一會兒,彭冠分決定先撇開自己的傷心,先關注她的感受,他拉過椅子坐在她旁邊,遞了張面紙給她。歎了口氣,說:「你何必那麼難過?今天又不是世界末日,你活得好好的,施龍宇也還沒死。」口氣隱約有些惡毒。
他怨恨好友讓自己喜歡的女人傷心,又怪自己安慰不了喜歡的女人,心情真是複雜透了,他才是最想哭的那個人。
有真拿過面紙笨拙地擦擦眼淚,聽彭冠分這麼說,她竟笑了。
「你們感情真的很好吧?」有真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眼眸彎彎地笑望著他。
「唔。」他隨口應著。「不然哪裡受得了那傢伙?」其實不想談到施龍宇那混蛋,但又知道只有提到他的話題,有真才會有興趣,這種感覺也矛盾到讓彭冠分又想發火。
「怎麼這樣說自己的朋友嘛……」彭冠分狀似倒楣的神情讓有真笑了,僵住的氣氛瞬間化開。
彭冠分也跟著笑了,想想只要她開心,再矛盾再複雜的感受對他都無所謂了。「那是你不夠瞭解他,那傢伙見色忘友,對女孩子比對哥兒們好上一百倍。不過,他也是有優點的……」彭冠分頓了頓,把話又吞了回去。
「怎麼說?」有真歪著頭,期盼地望著他。
彭冠分想了想,表情有些嚴肅,他考慮著該不該說。「你真的想知道嗎?」
有真想都沒想就用力點頭。
「那你要當作是我們之間的秘密,好嗎?」
她馬上伸出手指,跟他打勾勾,這可愛的動作讓彭冠分平常僵硬的面部表情柔和了許多。
「我和施龍宇是從小一起在育幼院長大的……」看見有真震驚的眼神,他雲淡風輕地解釋:「現在的爸媽其實是我的養父母,並沒有血緣關係,他們愛面子,收養我之後,要我對外一律說明我是他們失散多年的兒子,而且還要我不能常回去看以前的朋友。」
「原來是這樣。」有真語氣下自覺流露出憐憫。難怪她總是覺得彭冠分的眼神常透著孤獨。「你的養父母對你好嗎?」
她沒發現自己竟完全忘了一開始是要問施龍宇的事,現在彭冠分的私事反而更引起她的關注,雖然他說起往事的表情是如此平淡。
有真積極的態度讓他失笑。「他們給我良好的升學環境,已經對我很好了。育幼院裡還有很多人沒能得到好的教育,早早就要出社會工作養活自己。」
「喔……」難怪施龍宇的朋友們個個都在打工,比起來自己似乎幸運太多了。
敏銳地察覺到她似乎有懺悔的意嗯,彭冠分繼續不動聲色接著說:「人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改天帶你回去看看那些孩子,保證你絕對不敢再這樣頹廢了。」
有真窘紅了臉,把頭埋進臂彎裡,被他這麼一說,她那些相思苦似乎都變成了不知人間疾苦了。
也對,她又沒失戀,只是跟男友形同失聯,失聯應該不等於失戀吧?是嗎?她忍下住輕笑出聲。
「你不要太悲觀了,其實施龍宇有他可靠的地方。」他目光沉靜地回憶著。「十三歲那年,我在街頭遇到一群小混混正在欺負賣水果的婆婆,我看不過去想出手幫助,卻被他們一群人圍毆,危急的時候,是施龍宇趕來救我,他踢斷對方的肋骨,被送上少年法庭。知道他有前科,也沒人敢再領養他,從此以後,我們走的路就再也不一樣了,我現在能過這樣衣食無缺的日子,總覺得虧欠了他很多。」
這話是真的,所以縱使他再怎麼喜歡有真,也不願將她讓給別人,可是只要施龍宇是真心對待她,他或許就能接受……或許。
聽到悲傷的過去,有真無言了,她感到慚愧,同時更想撫慰彭冠分的脆弱,只是他似乎堅強到下需要她的幫助,只是語氣更平淡地說:「他總是在電話裡交待我,要我特別關心你,說下用擔心他。」他撒了善意的謊言,通常都是他先跟施龍豐提到有真,說到她的時候態度甚至比她正牌男友還積極。
「真的嗎?」小臉匆地漾起了光彩。
「真的。」他加重語氣。「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顧自己,不要讓施龍宇為你擔心,也不要讓任何人為你擔心,只要你能過好自己的日子,就下會有人能阻擋你的決心。」他黯了黯眼眸,又說:「你不是說要等他回來嗎?」
「嗯。」有真紅著臉點頭。
「那就對了,你要趕快長大才行。」他摸摸她的頭,笑容中有著一絲無法察覺的疲憊。「我不想再對你說教了,但你也別再把自己關起來了,可以嗎?」
有真點頭笑了。「我知道了啦。」
封閉已久的心,今天徹底被彭冠分打動了。為什麼他要對她這麼好呢?她真的好感動。有真敞開心房,心情頓時變得好好,突然發現肚子空無一物。
「肚子餓了。」她蹙眉。
「我帶你去吃點東西吧。」他拿起車鑰匙。
「我爸不會讓我出門的。」他的提議讓她很驚恐,她還未曾公開地跟哪個男生一同走出家門,想到爸爸在客廳坐鎮的表情,她就覺得非常可怕。
「你不試試怎麼知道?」彭冠分站著不動,等她起身。
「我不餓了……可以嗎?」有真退卻,想窩回床上。
幾個月沒跟父母好好說過話,彼此的隔閡本來就深,光想到要碰面就頭皮發麻,更下用說是求他們讓她出門了。
「不可以。」彭冠分板起臉,拉住她的手腕,將有真拉出她的小小世界。「剛才你還答應我不讓別人為你擔心的,怎麼現在又說話下算話了?」
至此有真的勇氣已經消失殆盡,她哭喪著臉被拉到樓下,雖然中途彭冠分就放開她的手,可是即將要面對的情況仍教她嚴重喪失思考能力。
「伯父,我帶有真去吃個東西。」彭冠分走下樓,態度自然到不行,就這麼對正在看報的童成歷開口說道。
童成歷抬起頭,看了低著頭彷彿犯了什麼大錯的有真一眼,他暗暗歎口氣,讓步了。「別太晚回來。」
「是的。」他點頭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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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真像一隻快樂的小麻雀,沿路不停地吱吱喳喳,快樂得像他初見到她時那樣,只是解開了簡單的數學題也能讓她單純地高興半天。看她這麼開心,彭冠分也跟著心情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