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劍山把木盒塞回床底下,隨後關上房門,默默走在他身後。
「別跟淮雪說我來過。」他轉頭吩咐。
淮雪是他的妻子,可劍山卻比自己更瞭解她的一切,走這一趟,彷彿走過淮雪之前坎坷的人生。
書仲綺眼眶微紅,想起蘇淮雪一身愁骨,眉眼間總帶著幾分寂寥蕭瑟。他曾經多麼迷戀那股沒來由的哀傷,卻不曾想過那樣絕美的風情,是經歷何種歲月緩慢煎熬而成的。
淮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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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醒來過嗎?」書仲綺摸著蘇淮雪沉睡的臉龐對靈墨問道。怎麼一見到她,他就心痛了?
靈墨搖搖頭,歎了一聲。「即便睡著,少夫人的眼淚還是流個不停,不知道眼睛會不會哭壞了。」
「明天問問大夫。」
「是。」
不願打擾他們,她悄然退出房間。恆劍山在外頭等著她,她還有好多話想跟他說呢!
書仲綺卸下外衣,躺在蘇淮雪身邊,默默看著她的臉,陪伴她。
她臉上淌著淚痕,一直翻來覆去,睡得極不安穩,直到突然碰到他的身子,似乎是認出了他,這才歎息著翻過身,摸索著他的胸膛,迷迷糊糊的投入他懷裡。
「淮雪?」他迷惑地任她密密實實的摟著,明知不是時候,還是禁不住意亂情迷,暗暗喘了口氣。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書仲綺低頭看她,發現她睡得很沉,小臉枕在他臂彎裡,表情信任而滿足,深鎖的眉心也漸漸放鬆下來。
靜靜擁著她,他一時百感交集。自己當初沒有親手安頓她唯一的親人,當她最痛苦的時候也沒有陪在她身邊,怎麼配當她丈夫?
「就算是這樣,」他輕吻著她的額頭,黯然低語,「我也不會放你走,你是我的妻子,本來就是屬於我的。」
他收攏雙臂,緊緊摟著她,緊緊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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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少夫人來了。」靈墨走進亭子裡,稟道。
「嗯。」書仲綺回過頭,對妻子淡淡一笑。
蘇淮雪走進湖影亭,靜靜地瞅著他。
他笑道:「陪我在這兒吹吹風好嗎?你看,夕陽灑在水面上,多美。」
蘇淮雪轉頭看著水面,夕陽在她臉頰罩上一層耀眼的金粉,驅走了臉上的蒼白。
書仲綺挽著她的手,心底依然隱隱作痛。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她醒來之後就不再哭泣。她的個性本來就文靜,大夥兒見她能吃能睡,氣色也慢慢恢復了,還以為她心情已經漸漸平復,卻沒想到她從此不再開口說話,好像一夕之間變成啞巴了。
找了大夫來看,只說她這是心病,是心裡受創太大造成的,或許只是暫時的,急不來,也不能勉強她。
「坐吧!」書仲綺把她按在倚欄邊坐著,攏緊她斗篷上的領口。
她抬頭對他笑了笑,他接著也在她身邊坐下。
「我們就是在這座亭子裡拜堂成親,你認得出來嗎?那天天空飄著雪,湖心泛著薄霧,你頭上蓋著蓋頭,拜完堂就回房了,什麼都看不到吧?」
她若有所思地伸手倚在欄杆上,不置可否。
「如果從頭再來一遍,你還願意嫁給我嗎?」
書仲綺側頭凝睇,蘇淮雪驚訝地看著他,既不點頭,也不搖頭,過了好半晌,索性轉頭把下頷擱在憑欄的手肘上,看著湖面,來個相應不理。
「真是自討沒趣。」他苦笑著自嘲,神情登時有些受傷。
她仍舊咬著唇,故意不去看他。
「這樣也好,」書仲綺又衝著她笑,「你不說,我才不會聽見不想聽的話。」
蘇淮雪聞言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既然你不說話,那就我說好了。」他咳了兩聲,柔聲道:「你知道我有兩個妹妹,三妹淑弦已經嫁人了,最近生了一個女兒,四妹季綾,她大概一輩子也嫁不掉。」
蘇淮雪聽了噗哧一聲,忍不住笑了。
書仲綺也笑了,伸手撥去她臉上的頭髮,接著道:「咱們家族裡還有許多女眷,又有大大小小許多丫鬟,長大之後跟著兄長出入秦樓楚館,結識的女子更多。」
「我從小就會哄妹妹們開心,又覺得女孩兒家文文秀秀的,賞心悅目,自然也對她們個個和和氣氣的。久了,人人都說我是情場浪子,說我騙死人不償命,你瞧我有嗎?」
蘇淮雪笑得花枝亂顫,指著他的鼻子,用力點了個頭。
「連你也……」他搗著心口,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
她笑著捶了他一記,書仲綺便把她抱到懷裡,惡狠狠的親了她一口。她伏在他懷裡,又低笑一陣。
等她笑完,他才接著往下說:「我是個糊塗蟲,哄女孩子哄慣了,就分不太清楚哪一個是真心喜歡,哪一句是隨口說說。所以後來,當我認真愛上一個女子時,竟然笨得沒發現。我以為自己對她的感情很普通,就像平常對女孩兒那樣對待她,當然不是對她不好,但也沒特別把她放在心上。」
他深深凝視她,「可是,其實我錯了,我早就愛上了她,當我發現的時候,她在我心中已是獨一無二,沒有任何人能取代。」
夕陽早已西沉,晚風吹拂著蘇淮雪蒼白的臉,她的笑容不再,掙開他的懷抱,低垂著頭,不知所措,也不願看他的臉。
書仲綺低頭瞧她,心臟怦怦跳個不停,臉上也沒有絲毫笑意。
「我很後悔用買賣的方式得到你,又懊惱唯有如此,才有可能和你相遇。如果蘇爺爺還在世,我自當放你回到爺爺身邊,再堂堂正正的登門求親,鑼鼓喧天的迎娶你回來。現在再說這些好像遲了……我覺得自己很對不起你。」
他拉住她冰涼的手,小心翼翼地包覆在自己溫熱的掌心裡。
蘇淮雪胸口起伏,慌亂的搖頭。
伸手摸摸她的臉,他柔聲道:「沒關係,你不想說,就什麼都不用說,我不會期待你立刻回應我什麼。等再過一陣子,你願意把我當做真正的丈夫,我們再一起去祭拜爺爺,他地下有知,就能放心的走了。」
她感動得伸手抱緊他,忍不住嚶嚶哭了起來。
「不要哭,不要哭。」書仲綺退開她的懷抱,伸手拍拍她的臉頰,用拇指擦掉她的滿臉淚痕,「當心把眼睛給哭瞎了,就再也看不到我了。」
蘇淮雪吸吸鼻子,雙手忽然環上他的頸子,拉下他,仰起臉,深深吻住他的唇。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吻他,書仲綺整顆心都化了,再也壓抑不住滿腔情思,熱烈地回吻。
洶湧的感情和慾望一併席捲而來,他們攀附著彼此,宛如兩個雙雙溺水的可憐人,急欲從彼此身上得到解脫。
蘇淮雪緊緊攀著他,櫻唇微啟的喘息著,書仲綺情生意動,立即抱起她就往亭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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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喪事一處理完,當即動身回家,但書仲綺顧慮到妻子目前的狀況,不願她舟車勞頓,而山月漁雪閣靜謐閑雅,正好適合修養生息,於是就暫時在這裡住下。
「少爺,家裡送來一封信。」靈墨拿著信走進書房。
書仲綺正在桌前研墨,聞言不禁抬頭道:「這麼巧,我正要寫信回去。」
「聽說是快馬加鞭送來的,還是先看看好了!」她連忙把信交給主子。
他展信來看,看完,臉色立時變得難看了起來。
「怎麼了?」
「爹說,皇上下了一道密旨給我,叫我和淮雪馬上趕回去領旨覆命。」
到底是什麼樣的密旨,信裡並沒有透露,只是特別交代,淮雪一定要跟他一起回去,不得在金陵逗留。這真是奇了。
「我又不是朝中官員,下密旨給我做什麼?」他喃喃念道。
靈墨機靈的問:「既然如此,要盡快回去嘍?」
他若有所思的點頭。「你去張羅吧!」
靈墨隨即出去準備,書仲綺也起身回房。
淮雪還不能開口說話,回去又要解釋一番了。他想著便歎了口氣,接近臥房時,腳步突然停了下來,不敢置信的瞪著門口的兩道身影。
恆劍山正站在房門外對蘇淮雪說話。
他握緊拳頭,不假思索的退開幾步,隱身在假山綠樹裡。
定睛細看這一幕,發現自己的妻子仰頭看著劍山,笑得燦爛無比,書仲綺隨即轉身離去,茫然失神的走在花園小徑上,一時不知該走往何處。
他們這幾天恩愛纏綿,他還以為她終於毫無保留、全心全意向著自己了,為什麼她還和劍山曖昧不清?而自己又為什麼要躲?為什麼是他躲?
書仲綺呆坐在花園石椅上,冷得全身直打哆嗦。
不會的,劍山是什麼樣的人,他還不清楚嗎?劍山不會背叛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