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誤會,八成是那個女生主動。
韋樹樹木然地走向旁邊一間咖啡廳——咖啡廳門外擺著幾張讓候位客人坐的遮陽傘及椅子,她一屁股坐下。
「旁邊有空位。」喬振宇連看都沒看一眼,下巴往旁邊一抬。
韋樹樹茫然地抬頭,這才發現她身邊的座位已經有人。
「你穿這樣不熱嗎?」她脫口問著這個西裝筆挺的男人。
「職業需要。」喬振宇別過頭,呼吸新鮮空氣。要命,他的頭暈得像在船上待了十天。
「希望你們的工作值得你犧牲,你大量出汗、面色潮紅,看起來有點像中暑。」韋樹樹看著他通紅的臉,瞭然地問道:「你現在一定體溫升高、心跳加快?對吧?」
「不關你的事。」喬振宇不耐煩地看了她一眼——
好圓好亮的一雙眼睛。
他的目光在她臉上轉了一圈。
然後,一陣欲嘔的感覺,讓他驀地低頭,彎身將頭靠在雙膝之上。
該死的,他的司機怎麼還沒到!
「算你有福報遇到我,請把外套脫掉。」韋樹樹很高興有事能分散她的注意力,尤其是一個中暑的菁英大帥哥。
「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幹嘛?」喬振宇連頭都懶得抬。
「日行一善,解救不知感恩的人。」韋樹樹從布包裡拿出刮痧板和紅花露,站到他身邊。「我幫你刮痧,這是治療中暑最快最好的方法。」
喬振宇抬頭看著這個一身燦爛,讓他頭更昏的女人。
「走開。」他有氣無力地說道。
「麻煩鬆開你的領巾,它們應該是害你中暑的幫兇,西裝則是主要兇手。」韋樹樹的指尖在發癢——她超愛幫人刮痧,看著那些又紅又黑的痧陣,超有成就感。
「這是混了絲麻的夏天材質西裝。」喬振宇拉下領巾,發現它們已經全濕。
如果這女人能讓他不在路邊吐出來,隨便她想做什麼吧。
「管它是什麼材質的西裝,總之你穿這麼多就是把冷氣開強,害地球暖化的兇手。」韋樹樹將他的頭往前壓,簡單揉了下他的肩頸之後,唰唰塗了幾下紅花露。
一股清涼藥味鑽入喬振宇的鼻腔,鎮定了不適。他深吸一口氣,感覺舒服了點。但他還是發誓要不是他昏得厲害,根本不會讓她碰他一根寒毛。
要不是司機臨時被塞在車陣中,他早已經離開咖啡廳,何必在太陽下瞎等。
他回去第一件事就是開除這個上任一個月的司機——就算前方有路況,這人應該第一時間稟告,而不是等到約定時間要到了,才打電話來說會遲到。
「你這算是從事醫療行為。」他說。
「這是民俗療法。」她抓起刮痧板出手。
「這是你的職業?」他問。
「我在雜誌社工作,但我老爸以前是中醫,我這輩子至少幫三十人刮過痧,你放心吧。」韋樹樹嘖嘖稱奇地看著他滿是青紫的痧陣。「你這痧陣未免太驚人。你究竟曬了多久太陽?還是壓力太大?肩頸硬得像石頭。」
「不關你的事。」
「我自言自語不行喔?還有,你對救命恩人說話應該要客……」韋樹樹的聲音卡在喉嚨裡,因為她抬頭時看見章正榮和那個年輕女人正朝著他們走來。
章正榮和她四目相接,表情頓時一僵。
「你怎麼會在這裡?」章正榮勉強一笑,停下腳步。「又在幫人刮痧喔?」
「是啊,救人救己嘛、保國健身嘛。」韋樹樹擠出一抹笑,全身開始發寒。
章正榮看了一眼她身邊的男人,目光掃過男人手上的百萬名表,又轉回男人臉上,笑容突然變得很勉強。
「她是誰?」章正榮身邊的女人問道。
「一個客戶。」章正榮含糊地說道。
韋樹樹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她只能定定地看著章正榮,不知道他們的關係為什麼會從男女朋友變成客戶。
「你好,我是章正榮的未婚妻董潔。」董潔用力勾緊章正榮的手,對著她一笑。
「好了,沒看到人家在忙嗎?」章正榮緊張地對著韋樹樹一笑。「我們再聯絡。」
言畢,他抓著董潔的手快步走人。
「你朋友幹嘛那麼驚訝?她暗戀你嗎?」董潔不快地說道。
「胡說什麼,她在雜誌社工作,之前跟我們公司有業務往來。」章正榮說道。
「在雜誌社工作喔,難怪穿得很不一樣……」
兩人的聲音愈來愈遠,韋樹樹卻仍定在原地。
「早知道不出來買茶,就不會遇到了。」她喃喃自語地說道。
「自欺欺人是最愚蠢的行為。」喬振宇冷瞥她一眼。
「我本來就笨啊,笨一點日子比較好過。」韋樹樹癟著嘴說道。
喬振宇不可思議地看著這個承認自己笨的女人,像朵凋謝的花一樣地枯萎在座位上——她用力地眨著長長睫毛,很認真地想眨掉裡頭水氣。他皺著眉,卻沒法子移開視線。
他在哪裡看過這雙眼睛?
「前男友?」他問。
「現任男友。」
「連他有未婚妻都不知情?你何止是笨。」他冷冷地說道。
「你沒事會去問交往對像——嘿,你有未婚妻了嗎?」韋樹樹瞪著這個用一種她無藥可救的鄙夷眼神看著她的男人。
「只要是有觀察力的正常人,都會發現對方有古怪。」喬振宇看著她發亮的眼睛,不知道它們為什麼可以那麼黑白分明、那麼亮。
一定是他中暑,所以眼花。
「福爾摩斯先生,不是每個人都像你有一雙火眼金睛,行了吧。」韋樹樹雙手扠腰,瞪他。「我幹嘛坐在這裡聽你教訓?」
她跳起身,把刮痧板往袋子裡丟。
「你還聽得懂我在教訓你,還不算太笨。」
「我會被你氣到中風。」韋樹樹朝他吐舌頭扮鬼臉,把背包往肩上一甩,學他雙臂交握在胸前的冷冷姿態說道:「待會兒記得喝點溫水。這支紅花露送你,不舒服時搽個兩下,包你神清氣爽、萬事如意。」
「你——」
「不客氣。」韋樹樹以為他要說謝謝,她轉身就要往回公司的路走去。
「你好自為之。」喬振宇說道。
韋樹樹一把火,回頭對他齜牙咧嘴一番,跑步衝過馬路到「茶湯會」點茶——
她現在要喝兩杯茶,才能解憂忘愁。
第2章(2)
點好茶之後,她手機響起簡訊聲——
『我們找時間見個面,我可以解釋。』章正榮的簡訊說道。
「解釋完,她就不是你未婚妻了嗎?」
『我後天員工旅遊一周,回來之後再當面談。』
韋樹樹把手機塞回背包,用力跺腳,免得自己氣哭出來,渾然不知在對面馬路有道視線正如影隨形跟著她。
喬振宇看著她跳得像顆皮球的身影,他轉了轉肩頸,輕輕地一揚眉,感覺僵硬的脖頸及脹痛的頭部已經舒緩了許多。
原來,刮痧還挺神奇的。
鈴鈴鈴鈴……
他口袋裡的手機鈴聲響起。
「總經理,我一分鐘後就到路口。」司機在手機那頭說道。
「你半小時前就該說這句話的。」喬振宇切斷電話。
如果不是因為陷於車陣裡,他何必在這裡等到中暑,還遇到那個熱心過度的傢伙。
算不算艷遇呢?
喬振宇勾起唇角,把桌上那支中指長度的紅花露往口袋一放。
嗯,這女人才見面就叫他脫衣服,應該算是——
奇遇吧!
對安西雅來說,星期一晚上八點就可以下班,簡直就是奇跡。她只能佩服自己的工作效率一流!
安西雅把工作收尾,寫出明天待辦清單後,她拿起電話報告道:「喬先生,如果沒事。我先下班了。」
「好。」喬振宇掛斷電話。
這幾日,她得了腸胃型感冒。而喬振宇有潔癖,對於病毒避之唯恐不及。於是,她非到不必要,不會去見他的面。
安西雅撐起虛弱的身子,看向窗邊那整排,花苑剛換上的紫色玫瑰花盆。
也許,那不是沙桀送的。
只是,那樣不署名的狂傲,除了沙桀之外,她實在想不出還有誰。
或者,她的老闆喬振宇也是這樣的性格。不過,她老闆從沒對女人表現出一丁點興趣。
另一個她認定花是沙桀送的原因是——她只要遇到沙桀就沒好事。
她極少生病,但一病就要驚天動地。上週五才接到那些花盆,週六就開始生病。病掉一個週末,情況卻還不見好轉。
偏偏她腸胃不佳,任何感冒一撲,尋常的發燒咳嗽流鼻涕之外,她總要多加上一條——
吐到驚天動地。
在經過幾天的折騰之後,她連走路都在飄。這一切必定是上天在警告她遠離沙桀。
可沙桀,是她要遠離就能遠離的嗎?他追起人,要多瘋狂有多瘋狂。
想她如今將滿三十歲,都還沒再碰過那種陣仗。她有時想,當年如果沒遇到沙桀,可能活到八十歲,除了告別式上滿滿的鮮花之外,都不會再與那麼多花結緣了。
當年,她十八歲,因為一群小太妹攔路,警告她不准靠近她們大哥——她才知道有位大哥暗戀她,而那位大哥就是沙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