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趕快抬公主回宮去休息!開藥方,讓公主趕快暍薑湯,該吃的藥一個都不能少!」皇上胡亂揮著手,又急又氣。「好好的給三皇子過生日,公主怎麼會掉落到荷花池裡去的?」
剛才目睹落夕墜湖的那些宮女太監都面面相覷,不敢亂說。
忽然間,司空曜越眾而出,挺直脊樑冷冰冰地說:「是兒臣推她下去的!」
「什麼?」不僅皇帝大驚,連葉貴妃、太子等所有人都驚呆住了。
司空政忙道:「三弟,不要亂說!」
「我沒有亂說。」咬咬唇,司空曜的臉色同樣難看,「我和她一言不合,就順手推她下去,我向來不喜歡她,她有今日也是自食惡果。」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重重打在他臉上,揮掌的人正是皇帝,只見他氣得手腳發顫,罵道:「逆子!居然對你妹妹也敢下這樣的毒手!滾回寢宮去,如果落夕有個三長兩短,就拿你的命來抵!就是她僥倖活過來了,你也別想能逃過一劫!」
「兒臣從沒想過要逃。」他丟下這一句話後斷然轉身,穿過眾人,獨自走回寢宮去,然後大聲命令,「關門!本皇子這輩子就是死在這裡又如何?」
落夕昏迷了三天三夜,一直在發燒,全身像火一樣的燙,她不停喃喃自語,但誰也聽不清她到底在說些什麼,所有太醫全都上陣,傾盡所學,最終總算保住了她的一條性命,但還是無法避免的讓她落下個秋冬季哮喘的毛病。
可與她相比,司空曜的命運更慘了。他當然不會老死在自己的寢宮內,被罰禁閉之後的第四天,也就是落夕大難不死終於清醒的那一天,皇上一道聖旨頒下,將他逐出京城,命他鎮守最為貧瘠且最為險要的邊塞龍城,無旨終生不得返京。
這兩件大事不僅震動了京城,也震動了全國,十二歲的落夕,與十七歲的司空曜,他們的命運就在這幾天內全部改寫。
司空曜離開京城時,只帶了五六個隨身護衛,沒有任何人敢去送行,據說只有太子送了一封寬心信和一壺酒,卻被他撕了信,倒光了酒。
而落夕這裡,卻有十幾名太醫和幾十名太監宮女每天每夜忙碌地侍奉,數位嬪妃更是每日如走馬燈似的前來探望,皇帝送來的奇珍異寶和珍稀藥材也數不勝數。
兩相對比,司空曜對落夕的怨恨之深到底糾結到什麼程度,已是眾人可以想像卻不能猜測的了。
恨她,因為她先毀了他,所以他要用一生一世來恨她。
然而,情多最恨花無語,這一句古怪得像是讖語,又像是預言,更像是某種壓抑於心底多年,難以傾訴的幽恨……究竟是為誰而感?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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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夕再度醒來已經是在自己的寢宮裡了,宮女們圍在她的床前,像是大難臨頭似的,一個個面色沉重。
「公主醒了!公主醒了!」
看到她睜開眼,她們欣喜地小聲歡呼,其中一人立刻端來茶杯,「公主,您喝茶潤潤嗓吧。」
「這是……哪裡?」落夕恍惚著,記憶在這一瞬間產生迷離。「我剛才掉到湖裡去了?」
宮女們一驚,「公主,您別嚇我們,您沒有掉到湖裡去啊,是三皇子送您回來的。」
「三皇子?他……不是被父皇下令關起來了嗎?」她還以為自己是六年前那個墜湖的小女孩,而司空曜是一臉憤恨,莫名其妙要擔下她墜湖罪名的那個十七歲少年。
宮女們更是不解,「公主,三皇子回府去了,萬歲沒有說要關他啊。」
有個年長一點的宮女似乎明白過來,連忙說:「公主,您快醒醒,三皇子已經從邊關回來了。」
「他回來了?」她喃喃著,記憶終於從最深處甦醒。「哦,是啊,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
這一覺睡得真的很長,彷彿一夢驚醒已是百年。但她還是她,他們之間怨恨還是橫亙在那裡的一座大山,只是在夢之前,那條雪白色、用透針法繡出的手帕卻洩露了她心醫的隱私。
記億的最後,他面色古怪地衝過來抱住她,他明白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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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曜一步步沉重地走上台階,兩邊向他躬身施禮的下人他都沒有留意,直到對面有人輕聲叫了他一下,才緩緩抬起頭。
站在他對面的是一個陌生的美麗女子。精緻如畫的五官,楚楚動人的身姿,宛若秋風中的一朵麗菊。
他瞇起眼,那個女子對他深深屈膝行禮,「三皇子。」
「苗頌茹?」他想起了這個名字。她是他名義上的未婚妻,從幼年時前就已經定下了親事,只不過這些年不是在宮內宮外一牆高隔,就是他被外逐後每次回來都是行程匆匆,所以與她幾乎如同陌路。
「三皇子方便與我聊聊嗎?」雖然外表柔弱,但是苗頌茹一張口就是如此地主動,倒讓司空曜有些吃驚。
他挑眉笑道:「有何不可?只是你雖然是我的未婚妻,孤身一人跑到我府上來找我,就不怕閒言碎語嗎?」
「三皇子將我空置在這京城內不聞不問,任我青春虛度,不是也不怕閒言碎語嗎?」她大膽而直接的問題讓他又是一怔。
「哦?原來我還沒有正式下聘,你這位未婚妻子就急著要嫁人了?」
他故意打趣,想看她一臉羞澀地跑掉,但是苗頌茹只是挺直了脊樑站在那裡,氣勢絲毫不減。
「是的,我今日來就是想請三皇子給出一個明確的答覆,若三皇子變心想另娶別人,請盡快稟報萬歲,改聘別家,因為人生苦短,紅顏伯白髮!」
司空曜完全被震驚住。從古至今,他不知道世上還會有這樣的女子,敢為自己的婚姻如此咄咄逼人地指責自己未來的夫婿。
可震驚之後,他又覺得很沒面子,因為自小到大,除了父皇以外,沒有人會這樣指著鼻子教訓他。
他上上下下將苗頌茹打量了一番,又嘿嘿笑開,「好啊,那我們今天就一起去見父皇,看他老人家到底怎麼說?」
十八歲之後的皇子就要出宮另外設府,從他的皇子府到皇宮並不算遠,不過片刻的工夫,沒想到在皇宮的東宮門口,就見苗頌茹的父親,文淵閣的大學士苗大人滿頭大汗地在那裹轉來轉去。
司空曜遠遠地在馬上笑喊,「苗大人,天氣這麼涼快,您怎麼還能出這麼多汗啊?」
一眼看到從他身後馬車上走下來的女兒,苗大人幾步胞過來低聲說:「頌茹,你怎麼這麼不懂事?一定要讓父親為你著急嗎?」
「女兒嫁不出去,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都當作不在意,不為父母分憂,這才是不懂事,才是讓父親為女兒著急。」苗頌茹毫無懼色,「今日孩兒就要請萬歲為女兒做主!」
苗大人一聽,臉色大變,尷尬地看向司空曜,但司空曜根本沒有看他,逕自走了進去。
皇帝正在御書房和眾位大臣說話,見他突然闖進來,立刻陰沉下臉。「曜兒,你來做什麼?誰允許你來的?」
「不是兒臣要給父皇找麻煩,是有人來找兒臣的麻煩。」司空曜笑嘻嘻地一指身後。
苗頌茹已經跪倒在門外,「民女苗頌茹參見陛下。」
皇帝的臉色緩和了幾分,卻依舊不悅。「頌茹啊,有什麼事嗎?」
「萬歲,民女自幼與三皇子定親之後,至今已經十餘載,早過了雙十年紀,卻始終不知婚期幾時,每日進出都遭外人非議,青春虛度也不知何時能成正果,所以特意去問三皇子,也請萬歲為民女做主。」
就如同之前司空曜被她嚇到一樣,這一番話同樣也讓所有在場的臣子們都震驚萬分。這的確是古往今來最讓男人們不敢想的,會出於一個未婚女子之口說的話。
皇帝一時間尷尬在那裡,不知道是該發怒還是該笑,苗大人在後面氣喘吁吁地跟進來,跪倒在女兒身邊,迭聲說:「萬歲,微臣管教女兒不力,在萬歲駕前胡言亂語,請萬歲治微臣之罪!」
「七公主到!」太監一聲稟報讓所有人的目光突然轉移到門口,就見落夕手捧一卷珠簾走到門口,看到眼前的景象,也愣了一下。
「出什麼事了嗎?」她淺笑吟吟。
皇帝深吸口氣,「落夕,你見過這樣的女子嗎?為了自己的婚事,特意跑到父皇這裡,讓朕賜婚。」
落夕這才仔細地看了看跪在門口的女子,「是……頌茹姊姊?」
「讓落夕公主見笑了。」苗頌茹與她對視了一眼,又看向司空曜。「三皇子,萬歲我也來叩見了,可萬歲的意思在我看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還準備娶我?」
「我為何不娶?」他有意無意地看了眼落夕,「落夕公主也該對我未婚妻的勇氣羨慕不已吧?一輩子、為了自己而活,無論是學業還是婚姻、命運,皆由自主,不像別人那樣碌碌無為,聽任別人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