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要去?」她驚訝。「可你不是說今天要去公司加班嗎?」
「只是去開會而已。」他解釋。「我先載你們過去,開完會後再去接你們回來。」
這樣不是很麻煩嗎?家裡明明有司機。
可心在心裡叨念,但看了看關在齊平淡的表情,還是溫順地服從了。
於是,將近中午時分,關在齊開車送她和家睿去方家,下車後,他說她針織上衣的領子沒翻好,替她仔細地整理了一番。
她有些尷尬,家睿在一旁好奇的注視更令她不知所措。「呃,我不是小孩了,可以自己弄。」
「馬上就好了。」他沒理會她的抗拒,稍微使勁定住她,堅持替她翻正衣領,接著對她微微一笑。「去吧!我晚一點過來接你們。」
「嗯。」她牽起家睿的手,進了屋,回眸瞥他一眼,他神色深沉。
她心跳乍停,總覺得有些不尋常,他好像……不太高興?他不喜歡她跟舅舅、舅媽來往嗎?
但她無暇思索,一進門她的舅媽蘇婉蓉便迎上來,熱情地拉著家睿問長問短,家睿也很乖,有問必答,只是句子都短短的,顯得有些侷促。
蘇婉蓉知道這個外孫的個性本來就內向,也沒怪他,只是更加感到心疼。「唉,可憐沒媽的孩子,自從你媽過世後,你一定過得很不開心。」
家睿聞言,瘦小的身子一僵。
「你說什麼呢?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一道含著責備的男聲揚起,正是這家的男主人方念祖。
「外公。」家睿輕聲喚。
「乖!」方念祖神情一緩,伸手揉揉外孫的頭,慈藹地笑道。「最近怎樣?你阿姨有沒有好好照顧你?」
「有。」家睿乖巧地點頭,望了可心一眼。「阿姨對我很好。」
「那就好。」
方念祖又問了幾句,確定家睿跟可心確實相處融洽,這才命傭人擺上午飯,用過餐後,蘇婉蓉拿出一台新買的遊戲機送給家睿,家睿興奮不已,當場就玩起來。
趁他玩得盡興時,方念祖對可心使個眼色,要她到書房說話,蘇婉蓉也端著一盤水果跟進來。
方念祖好整以暇地吃了幾片蘋果,才悠悠地問:「關在齊對你好嗎?」
可心想了想。「本來有點冷淡的,可是現在好多了。」
「哦?」方念祖眉峰一挑。「怎樣好?」
「嗯,他會帶我跟睿睿去野餐,會比較常回家吃晚餐,還有……」可心頓住,總不能跟長輩說他每天晚上還會跟她一起睡覺吧?怎麼想都不合宜。
「還有什麼?怎麼不說了?」方念祖追問。
「舅舅、舅媽。」可心深吸一口氣,水陣澄澈。「我看他……不像是個壞人。」
方念祖盯著她,嘴角似噙著不悅。「我們有說他是壞人嗎?」
可心一愣。「可是表姊……」舅舅跟舅媽不是一直說是關在齊害表姊得到憂鬱症的嗎?
彷彿看出她內心思緒,方念祖緩緩揚嗓。「你表姊到底為什麼會自殺,這點是很可疑,不過也不一定跟他有關係。」
「真的嗎?」可心眼神一亮。「那就好。」
「但也不是說就沒關係了!」方念祖對她的反應很不滿意。
「就是啊!」蘇婉蓉在一旁搭腔,秀眉顰緊。「看你的表情好像很高興,可心,你該不會被你表姊夫迷住了吧?」
「他不是表姊夫,他現在……是我的丈夫。」可心不明白自己幹麼急著澄清這點,但就是覺得舅媽的口氣令人不舒服。
「你該不會以為你跟在齊結婚了,他就是你的吧?」蘇婉蓉不屑地冷哼。「你難道忘了我們讓你嫁給他是為了保護家睿……」
「好了!」方念祖打斷妻子。「可心說得也沒錯,現在她跟在齊才是夫妻。」
「可是巧芸……」
「巧芸已經死了!你還想怎樣?」
蘇婉蓉一窒,面對丈夫嚴厲的斥責,她是又不甘心又無話可說。
「吃你的水果吧!」方念祖的意思是要妻子不要多話。
蘇婉蓉當然懂,悶悶地拿叉子叉了一片香瓜。
方念祖望向可心,見她疊放在腿上的雙手交握,似有些不安,目光一閃,放柔了語音。
「可心,舅舅問你,你這陣子在關家有發現什麼奇怪的事嗎?」
「奇怪的事?」可心側頭,想了想。「沒有啊。」
「在齊沒在家裡提起公司的事?」
「嗯,他從不在家裡講公事的。」她想起那夜在涼亭的家族聚會。「就算他哥哥弟弟問他,他也不說。」
「這樣啊。」方念祖斂眸沉吟。
「對了!」可心突如其來地說道。「我發現有件事有點奇怪。」
「什麼事?」方念祖立即望向外甥女,眼裡閃爍興味的光。
「在齊的家人……好像不喜歡跟他說話。」
「嗄?」方念祖愣住,他不知道自己期待什麼,但絕不會是這個。
「他們聚會聊天的時候,很少有人跟他說話。」
「他老闆著一張撲克臉,誰想跟他說話啊?」蘇婉蓉忍不住插嘴,方念祖瞪她一眼。
可心沒注意到舅舅、舅媽的互動,只是沉浸於自己的思緒裡。「他看起來……有點寂寞的樣子。」
「你腦子裡到底都在想些什麼啊?」蘇婉蓉受不了了,就算丈夫罵她多嘴她也要好好罵罵這個笨蛋外甥女。「要你注意那個家裡有沒有什麼怪事,你偏偏說這些沒要緊的!」
「可是我覺得很重要。」可心皺眉。
見她固執的眉眼,方念祖心神一凜,頓覺不妙。「可心,你該不會喜歡上他了吧?」
喜歡?可心愕然。她喜歡關在齊?
當他不快樂皺眉的時候,她會想替他撫平眉宇,哄他開心;當他受傷的時候,她彷彿自己也跟著痛……這種感覺,是喜歡嗎?
見她一副傻愣愣的模樣,方念祖更懊惱了,當下就想不顧一切地發飆,連續深呼吸幾次,才勉強平息怒氣,揚起慈藹的笑。「聽舅舅說,可心,你太單純了,容易被人騙,關在齊又是個很精明厲害的男人,你可千萬別相信他。」
「可是他看起來真的不像壞人……」可心還想辯解。
蘇婉蓉簡直想打她耳光。「就憑你這腦袋哪裡看得出人家壞不壞!總之舅舅怎麼說你就怎麼聽!難道我們還會害了你嗎?」
尖銳的聲嗓猶如利刃,刺痛可心的耳膜,她怔怔地望著一臉刻薄的舅媽,忽然想起她在加拿大時那段深居簡出的日子。
因為覺得自己變笨了,因為心智發展的進度跟不上同年齡的青少年,她很自卑、很敏感,害怕與人相處。
父母去世後,她在這世上的親人就只剩下舅舅、舅媽和表姊,她很希望舅舅能帶自己回台灣,希望能跟親人住在一起,但舅舅卻決定將她留在溫哥華,請了家教老師教導她。
舅舅不想她在外人面前丟他的臉吧?所以才將她藏起來,直到她學會成人該學會的各種事。
她知道自己笨,會令親朋好友難堪,所以拚了命地學習,當舅媽親自去溫哥華接她回台灣時,她好開心。
舅媽說這幾年都是他們在照顧她,她理應報答,她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很高興自己能派上用場,為親人做一點事。
她的腦袋是不聰明,或許她真的看不出一個人壞不壞,或許她還是不夠乖巧聽
「舅媽,對不起。」她吶吶地道歉,胸臆橫梗著一股無法形容的酸澀。
「好了,你別嚇著孩子了。」既然妻子扮了黑臉,方念祖便順勢扮起白臉。
「可心,總之你在那個家就多聽多看,有什麼不尋常的事就來跟舅舅、舅媽報告,知道嗎?」
「嗯,我知道。」
「還有,你有進過在齊的職員嗎?」
可心愣了愣。「他不讓任何人進去。」
「那就想辦法進去!」方念祖下命令。「有機會看看他的手記或電腦,看能不能查出在齊的電腦密碼。」
「電腦密碼?」
「他的電腦需要密碼才能進去。如果你能拿到密碼,就可以進去找檔案了。」
「要找什麼樣的檔案?」可心不解。
但方念祖並不解釋,只說到時他自會有所指示。「反正你先設法把電腦密碼找出來就是了。還有千萬記住,舅舅交代你的這些事都絕對不能跟別人說,尤其是在齊……知道嗎?」
不能跟在齊說,那不就等於是做賊嗎?
「……我不喜歡這樣。」她悶悶地低語。
「你說什麼?」
「如果舅舅想跟在齊借什麼檔案,可以直接跟他說,為什麼要這樣偷偷摸摸的?」
「你!」方念祖駭然變臉,幾乎要氣炸。「你懂什麼?!」
「我是不懂。」她沒有被舅舅的叱喝嚇到,只覺得事情要講清楚。「為什麼要當小偷?」
「你閉嘴!」蘇婉蓉可不像丈夫還能忍住脾氣,直接起身就甩了這個不識相的外甥女一個清脆的耳光。
可心震住,臉頰隱隱灼痛,但更痛的是她的心。
「你簡直不知好歹!也不想想你爸爸媽媽死掉後,是誰照顧你到現在的?你以為自己嫁了個老公翅膀就硬了嗎?舅舅、舅媽說的話就敢不聽嗎?我告訴你,關在齊要不是看在方家跟你表姊的分上,你以為他會願意娶你這個笨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