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二爺了,你是二爺的表弟,當然是排行老三,但你又不姓須,所以是小爺,金三小爺名副其實。」她認定了就不會更改。
「你……你……」他氣梗在喉頭,你了老半天才好不容易緩過來。
他正要繼續說下去,卻見她已從大石上起身,往廚房那跑去,還一邊喊著--
「曹大叔,我幫你磨刀子,你留一條魚讓我煮,我想吃紅燒……」福氣摸了摸肚子,又餓了。
「等一下,我還沒說完。」金不破跟過去伸手想拉住她,卻詫異地落了個空。
看著空無一物的手心,他眼眸慢慢黯沉下去。以他的武功修為不可能會失手,這丫頭是何來歷?
「等我餵飽了饑蟲再聊,人一餓就渾身無力、昏昏欲睡,你等等我,我一會兒就來。」福氣神情萎靡地瞥他一眼,身體微曲身,活似被餓了好幾天的難民。
其實神仙哪需要食物,餐風飲露,吸人間香火就飽了。
可是常下凡間的福氣卻染上凡人的壞習慣,她不喜風露,只喜飯菜香,又特愛葷食,魚、肉是必備佳餚,不用舌頭品嚐就不滿足。
福氣緊盯著須盡歡不放,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是含情脈脈才欲言又止?
要是有人這麼想,肯定是看錯了,瞧她一小步一小步蠕動,進兩步又退一步,分明是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像做賊似的,誰會相信圓眼亮著的福氣有難言的傾慕?
那眼底分明是對秘辛的好奇,以及對某人的憐憫--娶不到老婆是件很可憐的事,每次迎娶又都失去一位親人,那處境更堪憐,簡直是集天底下之不幸於一身。
所以,拍拍他的頭給予安慰應該沒關係吧!一個人沒爹沒娘的,最需要鼓勵。
「福氣。」
冷不防的低喚讓福氣舉到半空中的小手停住,尷尬地縮回手,「二爺,你要喝茶嗎?」
「你蹲在地上幹什麼,有銀子撿嗎?」他眼中似乎有笑,但面上冷靜無波。
須盡歡早注意到她的視線和怪異舉動,一直在等她上前說出她的目的,可不料她遲遲不開口,倒是他先忍不住。
「二爺,你會不會覺得難過?」換成是她,一定哭得眼睛都腫了。
「難過?」他瞥了她一眼,面無表情,但心裡充滿不解。
「大家都說君家小姐生得比仙子還美上十分,有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貌,沒能成為你的娘子讓你很受傷吧!」鐵漢不流淚,因為傷的是心。
須盡歡薄唇一揚,拉出一道弧線。
「誰說我非她不娶?」
她一愕。
「大家都這麼傳呀!你和她是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兩心不變、情深似海、海枯石爛,只願生不同時死同穴。」
「說得真好,是不破教的吧,他把你教得很好,我很欣慰你終於長智慧了。」
福氣把頸子一縮,聲如蚊鳴。
「二爺,我為什麼覺得你在罵人?」
他輕哼,「還不起來,蹲著數螞蟻嗎?真難看。」
動了動手,再動了動腳,她哀叫一聲,「二爺,我動不了。」
「動不了?」他側過頭,神色有異地盯視她。左腳蹲、右腳曳地拉長,上身朝前,下身拉住,一隻手呈撲捉狀……嗯,的確是為難她了。
福氣哭喪著臉,眼淚要掉不掉的。
「二爺,你扶我一下,我腰也閃了。」
太辛苦了,為了當一回善解人意的婢女,苦思如何安慰主子,她的付出實在太大了。
「真沒用。」須盡歡走過去,玲瓏嬌軀被他一把抱起。
「啊!」他……抱著她落坐?!
「啊什麼,嫌嘴兒太小,蚊子飛不進去嗎?」他看著他嫣紅丹唇,眼眸微黯。
「我……我坐在你腿上……」她一臉癡呆,粉舌不靈活了。
「不是閃了腰又扭了筋骨,二爺幫你治還不情願?」他的掌心貼著她後腰,一股熱氣緩緩從他手心透入。
不知是因熱氣或難為情,福氣的臉漸漸泛紅。
「二爺,你另一隻手在我的大腿上。」
「是借放,不然你要我的手往哪擱?」他絲毫不覺得失禮,大掌沒有要收回的意思。
雖然隔著衣物,但仍可感受到微微脈動,他的手心與女子體膚幾無隔閡。
福氣的眼珠子骨碌碌轉動東瞧西瞄,哀怨地發現以兩人此時的姿勢,他的確無處可擱手,放在腿上最適宜。但這好羞人啊!「我是婢女,你是爺,我們的舉動並不恰當。」
她很慌,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心如擂鼓,跳得飛快。
「你不是常說你非婢女,這會兒才來矯情是不是太遲了?」他用她的話堵她。
「……」福氣無語,心裡泣血。
明明是他老說她是婢女,她說不是他又不信,她只好順其自然地當當婢女,省得她老聽得一番訓婢文。
可人怎麼能這麼無賴,自己說的話又被自個兒給推翻了,反說她不講理,她到底是招誰惹誰了,竟遇上反覆無常的無賴漢!
「福氣,聽說你把廚房毀了,把裡頭的人炸得臉都灰了。」在大廳的他看到下人們神色倉皇。
她憋氣,瞬間漲紅臉。
「那是……呃!我下鍋煎魚,但油太多,魚身又有水,我把魚往鍋裡丟,就爆開了……」
好可怕,那時油水劈哩咱啦往外噴,幸虧她閃得快,才不至於濺了一身熱油。
可是曹大叔和烏大娘就首當其衝,他們又要救魚又要防止失火,手臂、臉上被油濺出好多水泡,還差點把廚房給燒了。
「是魚的錯?」須盡歡收起內力,輕輕揉推柔軟腰身。
福氣羞愧地低下頭。
「是我不小心……」
「離廚房遠一點。」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她該記取教訓。
一聽要遠庖蔚,她可就不同意了。
「這一次是意外,下一回我不會再失手了,曹大叔說我有做菜的天分,他要將一手絕活傳給我。」
正在廚房收拾殘局的曹老三突地背上一寒,莫名打了個冷顫,他的左臉頰還留有星狀散佈的油燙痕跡。
須盡歡的手一停,烏瞳微瞇。
「我須府沒給你吃喝嗎?要你自個兒動手?」
「那不一樣,自己烹調的菜餚比較美味……」驀地,秀眉一擰。
「等一下,我們幹嘛扯這一些,明明是說到你跟無緣妻的三次嫁娶。」
「無緣妻?」倒是形容貼切。
福氣錯將他戲譫的神色當成愴然苦笑,心口莫名一揪,趕忙啟唇撫慰,「不然我幫你問問月老爺爺,借他的姻緣簿一看,有緣無緣一目瞭然。」
偷看姻緣簿的確是福氣會做的事,而且不是一回兩回了,她還曾經一時不慎打翻繫上紅線的姻緣娃娃,使得好幾對男女盲婚啞嫁,錯配姻緣。
幸好她還算誤打誤中,讓人間兒女締結良緣,未致造成孽緣,可她還是與紅娘忙活了大半年才搞定因她而起的混亂。
因此月下老人一看到她就抖著鬍子叫她回去,還會連忙趕快把月老祠的貴重物品鎖好,她停留的時辰越短,他才越安心,當然最好是別上門。
不過這是不可能的事,因為月老和福神是酒伴,他門下弟子紅娘和福氣又是無話不說、一樣愛搗蛋的姊妹淘,想要她不去走動,除非他不當月老了。
「才剛闖出禍來又想往外跑,你不能有一刻安分嗎?求神拜佛是不切實際的行為,雖能求心安卻多餘。」他不信神,認為她對神明的親暱語氣源自信仰。
當一個個親人突然逝去,而他無力挽回時,他便已棄神拋佛,不再相信菩薩慈悲、老天有眼這類虛言,即使有神,它們遠在九重天外,哪聞民間疾苦?
須府內雖有佛堂,擺放著觀音菩薩,但他已好些年不曾進去了,每日的焚香禮拜,替換香花清水,都由新寡的大嫂一手操辦。
「誰說求神不能有個好結果,只要誠意足,我們……呃,神明都聽得見,你不可以對神明不敬。」福氣面容一整,告誡著他,要他別口出妄言。
其實福氣很怕人不信神,畢竟她是等著晉神的小仙,要是每個人都像須盡歡一樣揚棄神佛,那她會少吸好幾口人間香火,損及已經很蹩腳的修為。
「幾時你成了盲目的鄉野之民,對著一尊尊死物景仰有加了?」他勾起唇,似在調侃。
「我一直都是……」她囁嚅著,不敢抬頭直視那一雙銳利黑瞳。
「一直都是?」他冷嗤了聲。
「是誰過廟不入,直扯著我繞道而行,畏畏縮縮得像做了虧心事,低著頭怕人瞧見?」
「那是……呃,你不懂啦!我做仙……做人坦蕩蕩,無不可告人。」嗯!就要理直氣壯,不能神仙不如人,被個凡人的氣勢壓下去。
「倒是你,二爺,你不要再顧左右而言他,刻意扯開話題了,你究竟心裡做何打算,說出來我們合計合計。」
須盡歡臉色一沈。
「你那麼希望我盡快娶妻生子,與另一女子締結婚約?」
「當然,我是給你送福氣來的,你一生安康、福星高照,我才好……」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