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然的喜悅僵硬地刻印在拓跋圭俊朗的臉上,火焰依然在,但他的目光深邃得宛若夜空,表情嚴肅得彷彿花崗石。
她看著他,知道自己剛剛讓激情沖昏了頭,將心底最神聖的誓言告訴了他,既然如此,她會遵守承諾,現在,就看他會如何對待她付出的真心。
「若兒,你知道自己答應的是什麼嗎?」他以一種令她羞窘的語氣問若兒,讓她覺得自己好像是個不知羞恥的女人。
「知道。」她面頰通紅地回答。
「你願意與其他後圮和平相處嗎?」拓跋圭的目光更加深沉難懂。
若兒臉上嬌羞的紅色迅速消褪,變得蒼白。儘管為了愛,她願意嘗試接受所有的一切,可他為什麼非要這樣提醒她?索求她的保證呢?
難道在他心目中,她真是個這麼難以相處的女人,而他更重視其他女人嗎?
「不願意,我會謀殺她們!」她難忍妒意地回答。
拓跋圭的眼裡出現了怒氣和失望,那刺痛了她的心。若兒的心頭頓時泛起新一波的苦澀,環在他腰上的手垂下,握成了拳。
「既然不信任我,那何必要我?你娶她們就好。」她低沉地說。
他注視著她,什麼都不說,但眼裡的怒氣和失望正在消失。
就在她覺得自己的心被他的沉默打擊到時,他笑了。那全然放鬆的爽朗笑聲很是讓她吃驚,這份吃驚甚至壓過了她心頭剛剛興起的惱怒與傷心。
若兒抽回胳膊,想退離他的懷抱,可是他不但不放手,反而將她抱得更緊。
掙脫不開,她只好隨他抱著,鬆開握緊的拳頭,緩緩舒氣讓自己平靜下來。
沒什麼了不起的,最艱難的部分已經過去,他怎麼想是他的事。
意識到她的僵硬和自己的失態,拓跋圭克制著笑聲對她說:「不許生氣,我不是笑你,只是太高興了。」
「王上高興就好。」若兒生硬地說。
「你真生氣了?」他定定地望著她,用那雙燃燒著火焰、只要輕輕一瞥就能讓她暈頭轉向的眼睛望著她,她的心情越來越糟。
她討厭這種狀況,她將內心的一切都毫無保留地呈現在他眼前,可她卻不知道他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當她在他眼中看到類似憐憫的眼神時,她簡直想立刻對他大叫。
但她只是細聲細語地說:「不要用那樣的眼神看我,就算我很愚蠢,我也不需要被人可憐。」
「可憐?」拓跋圭一愣,眼睛隨即半瞇。「你說我可憐你?」
「沒錯,你就是在可憐我、不信任我,還嘲笑我。」她固執地說。
看到淚水在她眼眶內打轉,拓跋圭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你錯了,我不是可憐你,而是感謝你。」
「沒人在感謝時會用你那種方式。」
發現她正要從他身邊逃走,拓跋圭急了。他好不容易得到她,絕對不能讓自己把好事給搞砸了。
「不許逃,聽我解釋。」他用力將她抱住,阻止她逃開。當她試圖抗議時,他用熾熱無比的吻封住她的口。
他溫柔又霸道地吻著她的唇,將顫慄送入她的靈魂裡,若兒雙腿發軟,抵抗意識迅速消逝在那樣的顫慄中。知道抵抗沒有用,她依偎著他,任憑他在她身上、內心點燃熊熊烈火,任憑自己融化在他的熱吻裡。
感覺她安靜了,拓跋圭才離開她的唇。「我好高興終於聽到你願意接受我的安排做我的王后,我這幾天一直在想,要如何把你綁在身邊行大禮,所以剛才聽到你答應做我的王后時,才會欣喜到不知該說什麼。」
他急促地喘了口氣,接著說:「我要你與郡主們和平相處,也是為了保護你,我知道你剛才說要謀害她們的話是氣話,你這麼善良,絕對不會傷害無辜的人。你這麼愛我,也不會想看到我的後宮喋血。我笑不是因為不信任你,更不是嘲笑你,而是高興啊!我要感謝你讓我得到了這份厚禮!」
他的話化解了若兒心頭的陰鬱,她仰起臉看著他,從他眼裡看到全然的快樂和安心,她為自己的一個承諾帶給他那樣的快樂而高興。
於是她笑了,用額頭輕觸他的下巴。「十八年前,我們就屬於對方,如今又有什麼理由要分開呢?」
「沒錯,從今以後,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只要活著就永不分離。」
「我還要跟隨你越長城、過黃河,到中原去。」
「我會帶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當他們相互重複著以前在這裡說過的誓言時,不約而同地轉頭眺望遠方,並欣喜的相信,這些誓言即將在他們的眼前成為現實。
一種嶄新的情感伴隨著責任感與使命感,在他們心中成形,那新生的愛情令他們感動得無法言語。
良久後,拓跋圭開口問:「你在想什麼?」
若兒依偎在他胸前笑道:「在想大鮮卑神靈此刻一定在為我們祝福。」
「是的,肯定是。」
若兒反問:「那你在想什麼呢?」
「我在想,當我們的身體和靈魂真的彼此相屬時,會是什麼樣子。」他的聲音溫柔似水,飽含深情。
她覺得自己的心兒不跳了。「王上……」
「現在,我渴望婚禮早日來到。」他用唇摩挲著她的眉眼。
「你會有十一位新娘。」她低聲說。
「可是我要的只有一位,你是我唯一想要的新娘。」他的唇覆蓋在她嘴上,那是她渴望他碰觸的地方。
所有的一切全都溜走,除了他們倆相依相偎的身子,其他的一切似乎都不復存在。她聽到他在叫喚她的名字,那聲音中流動的情感讓她抬起頭來,看到他充滿愛慕的臉,她的心又狂跳了起來。
「若兒,再告訴我一次,你愛我。」拓跋圭眼中閃爍著熱烈的渴望和深沉的情感,若兒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邊重複著這三個字。
毫無意外的,她同樣得到了這三個字的回應!
***
王上的大婚之典,如若兒所預言的,並未能如期舉行。
因為六月初七那天,王上正率領聯盟大軍,在陵石一帶平定護佛侯部首領侯辰為首的反叛。
這次的叛亂發生在五月末,當時魏國上下都在為即將到來的大婚慶典做準備,侯辰等竟率部搶劫了由盛樂運往牛川的數十車糧食和百餘頭牲畜,殺死運送貨物的將士,並一路逃往柔然國,於是拓跋圭帶人前往圍剿叛賊。
拓跋圭率軍離去後,四部大人負責維護牛川的穩定。
若兒每天在藥房內忙碌,有傷病者需要幫忙時,羅結會來告訴她。自從她的名字正式上了王上將要冊封的後宮名冊後,她得到了羅結的些許尊重。
由於她的特殊才能,王宮中的大人們也對她頗有好感,只要避開拓跋窟咄,極少有人會刁難她。
自六月中旬起,不斷有受傷的士兵被送回來,集中在角樓,因此她按南部大人的指示,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在那裡救治傷患。
時間因為忙碌而過得飛快,轉眼到了六月下旬。
剛開始給士兵們治療時,不少神志清醒的傷者拒絕接受她的治療,也不敢看她的眼睛,可是現在,他們不僅欣然接受她的治療,也不再害怕她的魅眼。
認識相瞭解是消除恐懼的基礎!
這是她給那些害怕她的士兵們上的第一課。
和平與尊重是避免傷害的保證!
這是她對那些用語言或表情表示對她的鄙視的士兵們上的第二課。
而她平等待人,救死扶傷和不避血污瘡疤的美德,尤其是她面對重傷患者時,不眠不休、徹夜守候的精神,徹底感動了大家。
從那些不再有懼怕和厭惡,只有感激和尊敬的目光中,若兒知道自己得到了他們的信任。
而士兵們也不時將跟隨王上平亂的經過說給她聽,於是她知道六月初七時,他正在陵石,六月十五時,他到了北關,最近的消息則說他在陰山。
不久後,被搶劫的糧食、牲畜都一一被押送回來,可是拓跋圭的大軍依然沒有回來。
看來,這次的叛亂不僅迫使王上的冊封大典延後,甚至也可能打亂他七月遷都的計畫。而她知道,那是他計畫中最重要的一環。
「王姑娘,今日去角樓前,能否先去看看慕容郡主?」
早晨,當她和汍婆準備出門時,羅結來找她。
自從得知她將被冊封為妃嬪後,這位難相處的管事對她的態度略微改善,但她仍感覺得出,他的改變是基於對拓跋圭的尊重,而不是對她本人。
在羅結心目中,她永遠都是出身卑賤的牧羊女,是用「魅眼」迷惑了年輕君王的「妖精」。
不過她不準備同他計較,為了拓跋圭的後宮安寧,她會容忍所有的事,既然她接受了他的安排,答應做他的王后,那她就不會去跟那些女人爭風吃醋,更不會與深得他信任的管事鬥氣。
「郡主有何事?」一聽是去看未來的王后,若兒稍有遲疑,但仍平和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