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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華甄

  「我不能──」

  「能!為什麼不能?」她厲聲斥責他。「犯了罪就該受罰,身為國君,自當循律法理事,不該如此優柔寡斷。」

  「可是你並沒有犯罪啊!」他往前一挺身,再次抓住了她。

  這句遲來的平反,讓若兒霎時熱淚盈眶,她難以控制地說:「當初你可不是這麼想的!」話一說完,她雙手捧著臉,吞嚥下號啕哭聲。

  她不能哭,絕對不能哭,在目前這種局勢下,哭只會讓他更為難。

  拓跋圭坐上床,將她抱進懷裡,以他們早已習慣的方式緊緊相擁著,他親吻著她的頭頂,低聲說:「牛川即位大典上,你罵我是笨蛋,說你錯把我當做了麟鳳龜龍,如今想來,你果真有遠見。你說得對,我是笨蛋……」

  若兒抬起頭看著他,用手掩住他的口,含淚道:「你就是笨蛋!不該為了我讓魏國面臨危急。如果你還愛我,明早就讓他們來帶我,你不要來、不要看,你去找汍婆,我知道她沒有受傷,你照顧好她,我會感激你,永遠感激!」

  她的溫柔撕扯著他,讓他覺得自己的心再一次破碎了。「若兒,我怎能……」

  「你能!你必須能!想想你的祖先,想想你正在開創的帝業,王上……」

  她的話消失在他嘴裡,這次,他的吻沒有激情,只有內疚、承諾和保證。

  天亮了,太陽升起前,王宮外的刑場上已經聚滿了不安的人。

  一夜之間發生的事將新生的北魏推到了再度分崩離析的危險邊緣。王叔因欲染指即將問斬的囚犯而被王上追捕,逃離了魏國,這件事在整個國內議論紛紛,眾說紛紜。與此同時,賀蘭部的賀蘭木則以昔日對魏王的救命之恩要脅,逼迫他日出時執行判決,為他妹妹討回公道。

  而最讓魏國上下不安的是,燕國國君慕容垂得到兒子傳信後,親率大軍連夜趕來,想以武力迫使拓跋圭殺死意圖陷害他女兒的人。

  外部重兵壓境,內部危機四伏,拓跋圭面對著艱難的選擇。

  要嘛為國捨愛,執行判決;要嘛找出證據,證明若兒無辜。

  但這兩樣對他來說都很難,前者之難不言而喻,後者之難,難在需要時間。

  晏子雖然抓到拓跋窟咄的謀士馮羌,可那惡賊卻逃往拓跋圭的另一個對手──匈奴人劉衛辰那裡。

  面對危機,魏國朝廷人心惶惶,人人深恐得罪了勢力遠大於他們的燕國。

  為了穩定大局,拓跋圭派特使去迎接慕容垂,請他到盛樂王都。表示將親自謝罪,其實他的目的是要將燕王留在身邊,使得燕兵投鼠忌器,不敢輕易動武,這樣能為他贏得尋找證據的時間。

  當太陽冉冉升起時,拓跋圭獲知燕王到了,他立刻來到宮門外親自迎接。

  看到刑場上的人群和高聳矗立的刑架,他的心情格外低沉。

  一見面,慕容垂就蠻橫地說:「魏王空置小女數月不婚,如今小女王后還沒當成,卻差點命喪妒婦之手,此等無禮之舉,光謝罪不足以彌補。」

  面對他的氣勢,拓跋圭容忍地解釋。「先王與燕並事晉室,世為姻親兄弟。冊封大禮一再推延,皆因吾國初立,戰事不止,朕須傾力安國。今郡主遇難,朕自痛惜內疚,故特令使臣前往迎接致歉,還請燕王息怒。」

  慕容垂對他禮貌的態度、合理的解釋無可挑剔,但對愛女受傷仍無法諒解。「魏王若有誠心,就該立刻殺了那個妒婦,否則別怪朕不講情面。」

  他的聲音洪亮如鐘,全場萬餘人鴉雀無聲。拓跋圭冷言道:「殺人要問是非,判罪需有證據,如今朕以為證據尚不足以判明真相。」

  「你……」

  「父王。」慕容秋雁嬌弱無力的呼聲,讓老國王停止質問,轉向愛女。

  當看到她面色灰暗,手臂仍瘀青腫脹時,怒氣頓時爆發,轉向拓跋圭吼道:「老夫不管你證據如何,只要你立即為小女報仇,你願不願意?」仗著燕國強大的軍力,他絲毫沒把年輕氣盛的拓跋圭放在眼裡。

  但拓跋圭沒理他,他的心因看到跟隨慕容秋雁出現的人群而憤怒地狂跳。

  看來他底下那些急於討好慕容氏、害怕禍延己身的臣子們,已經迫不及待想執行判決,因為他們正押著雙手被縛、裙子破裂的若兒走來。

  長孫嵩在他面前跪下,帶著罪惡感低頭說:「吾王陛下,臣等依照判決已將犯人押到,請依時行刑。」

  拓跋圭因憤怒而沒有回答,他看著若兒。當他注視著她時,四周的一切彷彿消失了,只剩下他與她而已!他好想抱緊她,將她藏在懷裡珍愛,而此刻那張受了傷的心形臉,也平靜地望著他,可是在那平靜的後面,他卻感覺到了恐懼。

  若兒確實很害怕,雖然早有了死的準備,可是看到刑架和人群,她的心仍止不住顫慄。她只能默默地祈禱神靈,在最後時刻賜予她勇氣,讓她有尊嚴地死去。

  「不,朕要重新審查此案!」拓跋圭果決地說。

  他的宣佈頓時引起一片呼聲。

  「對,重新查案!」剛趕回來的許謙、獨孤鴻,率領魏軍圍在場外大聲呼喊。

  而與他們相反的是慕容麟、賀蘭木和雙方部屬「還郡主公道」的叫聲。

  「還查什麼?小女的話就是證據,你如不殺了那個妒婦,那老夫就此告辭,咱們沙場上見。」他立即拉住女兒。「走!」

  「父王,女兒是受害人,魏王會還女兒一個公道的。」堅信自己已經得到拓跋圭的心的慕容秋雁拉住了老父,再轉向拓跋圭,拉起衣袖柔聲說:「陛下請看臣妾這裡,這就是那條毒蛇咬的,是王若兒放毒蛇咬的,你還要偏袒她那樣的人嗎?」

  拓跋圭沒看向她的胳膊,而是看著她的臉。初升的朝陽下,她愈顯陰暗的面色中透著殺氣,淚眼中閃動著冷芒,他奇怪自己之前為何會被她的這種神情迷惑。

  「陛下,不要相信她,放蛇咬她的絕對不是王姑娘!」

  魏軍陣營裡,安超大叫起來,他是剛隨大將軍趕回來的,對整個案子並不很清楚,可是此刻一聽郡主是被毒蛇咬傷,就大聲為王若兒喊冤。

  「你怎麼知道?小小士兵休得在這裡信口雌黃。」慕容垂厲聲訓斥安超,但另一個聲音立刻有力地回擊了他。

  「他沒有信口雌黃,信口雌黃的另有其人。」兵甲未卸的許謙大步走過來,出人意外地在王若兒面前單膝跪下,抱拳道:「王姑娘,臣與安超曾向你保證不說,可如今為救姑娘性命,臣食言了。」

  言畢,他不等她回答,立刻轉向拓跋圭,大聲說出在弱落水他與安超奉命陪若兒上山採藥,她被小蛇驚嚇到的事。說完後他質問道:「陛下,如此懼怕蛇的人,有可能攜帶毒蛇去害人嗎?」

  「那一定是她假裝的。」慕容秋雁再次以淚眼面對拓跋圭,試圖軟化他。「陛下,你要相信我,王若兒是個心狠手辣的女人。」

  「不,她不是!」一直安靜地站在若兒身邊的羅結突然開口了。

  「你……羅結?」慕容秋雁大驚失色地看著這個全心拜倒在她美色之下的後宮管事,口氣異常地尖銳。「你是說,王若兒不是心狠手辣的人嗎?」

  「沒錯,她不是!」管事再次冷靜地回答,並對王上和所有的人說:「一個連只野兔子都不忍心傷害的人,怎麼可能傷人?」

  他的話讓拓跋圭十分欣慰,也讓若兒大為震驚,她無法相信這個對她一向嚴苛的管事,會在關鍵時刻挺身替她說話。

  「陛下,不要相信他們的話,是王若兒用魅眼迷惑住他們,她一定是兇手!」

  「朕會重新審查此案,絕不讓兇手逃脫懲罰。」拓跋圭冷冷地說。

  慕容秋雁的神色一變,幾近瘋狂地指著若兒叫道:「那陛下就更該殺了她,殺了這個想害死妾身的女人。」

  「因為她根本就不是兇手!」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刑架後傳來。

  「汍婆!」看到她,若兒激動地喊她。「你沒事吧?」

  「有事,我有事,如果你死了,我一定要這些女人陪葬。」汍婆一反往日的沉靜忍讓,眼裡充滿怒氣地說。再將兩個女孩推到慕容秋雁面前,冷然道:「慕容郡主,好一個徒有其表的蛇蠍美人,看看她們是誰!」

  一看地上的兩名女孩,正是自己和賀蘭倩的丫鬟,慕容秋雁急吐一口氣。

  她的細微表情並沒有逃過拓跋圭的眼睛,他心裡暗驚:自己差點兒娶了這個邪惡的女人!

  元元哭泣地跪在她面前。「郡、郡主,是草兒,草兒先說出來的……」

  「不是,是、是……」草兒哆嗦。

  「少說廢話,就從你們幫著賀蘭倩打暈我,把我關在她的臥室內開始老老實實地說吧,正好大家都在,自可做個明斷。」汍婆厲聲吆喝,很有幾分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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