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郡主說得沒錯,不過秋雁今早遇見王上純屬偶然,並非刻意。」慕容秋雁聽出她話裡有指責自己故意親近王上的意思,但仍寬容地笑著解釋。
「慕容郡主不要多心,我們其實就是看不慣那個妖精的魅眼。」賀蘭倩嬌笑著安撫她,轉而看著冬暖閣前的木屋,鳳眼微瞇道:「那間藥房也沒說咱們姊妹去不得,以後咱們就到那兒去坐坐。王上見我們姊妹們和睦相處,只會寬慰,而牧羊女一向孤獨,有我們姊妹作伴,也該高興才是!」
聽了她的話,慕容秋雁明白了,想對王上投懷送抱的,不只是她。
木屋內的若兒,對屋外眾人的算計絲毫不知情,她的整顆心都因剛才看到的那一幕而亂了、寒了、痛了。
她麻木地坐在門邊的地板上,聽著門外他與她的對話,聽到她的邀請和他含糊的應承,然後是腳步聲的離去。
「天哪,這是怎麼發生的?」
她仰頭靠在門上,為了忍住淚水而緊閉著雙眼。
他怎麼能這樣對她?怎麼能?!以前她也曾說錯話、惹他生氣,可他從未像這次這樣丟下她離去,還當著她的面,抱著別的女人。
難道這是真的,她痛苦地想,男人在得到一個女人後,就會將其視為敝帚?
那是幾天前在潛心潭與她親熱的男人嗎?是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有緣人嗎?是那個對她總是含情脈脈,深情相待的王上嗎?
她覺得自己的心,正在被情感的利刃凌遲!
門上傳來敲門聲。
「若兒,是你在裡面嗎?快開門,汍婆老了,站不動了。」
一聽到慈祥的聲音,若兒立刻振作起來,擦擦眼睛,起身將門打開。
汍婆進來,將手中的藥籃放在地上,抬頭看著她。
「你哭了?」
「沒有。」
「不要哄我,雖然汍婆人老了,可心不老。」
若兒不想在她的目光下崩潰,便俯身提起她放在地上的籃子,走到桌子前。
「我看到王上跟慕容郡主。」汍婆試探她。
「我知道。」她的回答淡淡的,沒有情感色彩。
「他沒有來看你?」乳娘擔心地問。
「有。」
「你們吵架了?」
「沒有。」
「你……不願順從他?」這次的試探變得小心翼翼。
「不是。」她回答得很快,太快了,並瞬間轉移了話題。「汍婆,你把這個也採來了,這藥不是治外傷的啊!」
汍婆隨意瞟了一眼若兒親手揀出來、扔在桌子上的藥。「可它是安胎、保氣的良藥!」
「我們不需要那樣的藥。」若兒無心地說,繼續將那些藥給挑出來。
「也許你很快就會需要。」
「汍婆……」若兒的手猛地發抖,全身的血液迅速往頭頂上竄,她轉過身,瞪著乳娘。
「你……你知道?」
第七章
汍婆混濁的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圈,淡淡地說:「你是我一手帶大的,沒人比我更瞭解你,那晚你一回來,我就知道你做了什麼。」
「怎麼可能?」若兒頹然靠在桌子邊,垂下頭、用雙手摀住了臉。
那晚進門前,她還特意整理了自己的情緒,極力掩飾興奮的心情,不讓汍婆看出什麼痕跡,可她仍然什麼都沒瞞住乳娘的眼睛。
汍婆走過來坐下,輕拍她的肩。「你們既然相愛,就注定要在一起,這是神靈的意志,沒人能阻止,順其自然吧!」
「可是,他……」若兒抬起頭看著乳娘,卻難以啟齒。
汍婆理解地說:「可是他還有慕容秋雁那些郡主,是嗎?」
若兒難堪地點頭。
乳娘歎息一聲,拍打著自己疲憊的雙腿說:「他是國君,好多事都身不由己,你既然愛他,就要理解他、容忍他。」
「我盡量!」若兒跪坐在她面前,為她輕捶雙腿,心卻在痛苦中浮沉。
然而她知道汍婆是對的,她得給予他理解和寬容,因為她愛他。
因此她決定等明天早晨他來看她時,她要跟他解釋今天的事,求得他的原諒。
可是第二天清晨,她因為半夜被找去替難產的牝馬引產,而睡過了時間。
當她醒來時,太陽已經升起,她匆忙整理好自己、趕去藥房,卻在進門的剎那間傻了。
木屋裡有她期待的人,也有她從未曾想過會出現在這裡的人。
拓跋圭眾星捧月般地被七、八個美女環繞著,他們佔據了她與汍婆平日整理藥草的地方。
與他並膝而坐的是慕容秋雁,她的一雙小手正握著他的一隻大手,賀蘭倩則依偎在他身側,其他女人分站在他們身後,有兩個安靜的正坐在靠牆的桌子邊。
他們說笑著,模樣極其自然。
看到她進來,拓跋圭的眼睛立刻轉到了她身上,嘴巴剛張開,賀蘭倩已經搶去了他的聲音。
「喔,是王姑娘來了,快來看,慕容郡主正給陛下看手相呢!」
「是嗎?」她裝作無事般地微笑,並迴避了拓跋圭的目光,轉向沉默地坐在牆邊矮凳上、挑揀著藥草的乳娘。
那邊的女人在說笑,可她一句都聽不進去。她想保持鎮靜和尊嚴地問汍婆,為何沒有去採草藥;問屋裡的人,聚集在這裡是為了什麼?
可是接下來的對話,粉碎了她所有的偽裝。
「陛下今生子孫無憂。」慕容秋雁的聲音能溫暖最冷漠的心。
拓跋圭爽朗大笑。「哈哈哈,那郡主能否告訴朕,誰會為朕生下後嗣?」
「當然是郡主囉!」不知是誰的聲音,驀地換來更多愉快的笑聲。
若兒覺得自己腳下的地面正在崩塌、陷落,她倉促地後退,驚惶地看著眼前的畫面,可那不是真實的,而是曾經出現過許多次的──慕容秋雁的眼淚,賀蘭倩的罵聲,冰冷、腐爛的氣味,各部大人與王上指責的目光……
「神靈助我!」她抓著衣襟,跑出了讓她困惑不堪的木屋。
「若兒!」
拓跋圭有力的呼喚震動了木屋,可是她沒有聽見,她的所有感官都被那個多次出現的圖像所控制。
她渾身冰涼地跑向馬房,直覺要逃離這裡,逃離讓她害怕的景象。
因為有自由進出的腰牌,她牽著多情離開後宮的側門時,沒有受到任何阻攔,騎上馬後,她盲目地往山林跑去……
木屋內,慕容秋雁拉住急於離去的拓跋圭!
「陛下,我們還沒說完呢?」
拓跋圭按捺住內心的焦慮,對她們說:「各位郡主請回去吧,這裡是藥房,是朕仰賴的要地,今後閒雜人等,不得再來此地。」
說完,他再次想要離去,但賀蘭倩走到他身前,大膽地問他。「吾王來此,只是為了見王姑娘嗎?」
她的身高在眾女子當中是最高的,幾乎與他齊高,拓跋圭平視著她。「是的,朕來此就是為了見王姑娘。」他坦然地承認。「因為她正在替朕的十萬大軍準備救命治傷的藥,那是朕最急需的東西。」
賀蘭倩沒有想到他會這樣毫不隱瞞的回答,又這麼巧妙地掩飾了他獨寵牧羊女的事實,一時不知要如何回應。
其他郡主也都沒有話說地看著他們。
他揮揮手,指著門口。「各位郡主請回吧,朕也得走了,將士們正等著朕!」
「陛下要去巡視邊境嗎?」想起昨天聽羅結提過,慕容秋雁遺憾地間,她隱約覺得,王上正開始對她感興趣,現在可是她趁熱打鐵的好時機啊!
拓跋圭看她一眼,納悶她何以對他的行蹤瞭解得如此詳細,但仍回答道:「沒錯。」
等他離開後,郡主們相繼走出木屋,賀蘭倩口氣冰冷地說:「他說謊,他是要去找牧羊女。」
她的語氣和神情讓眾女子沉默。
但拓跋圭沒有說謊,許謙、獨孤鴻等一批將士,正在宮門外列隊等候著他。
拓跋圭打算對魏國邊境做一次巡查,為他統一北方的大業做準備。
當然,賀蘭倩也沒說錯,他確實急於找到若兒。因為他這一去,起碼半個月,走前沒見到她,會讓他心不安,尤其在他們正生對方的氣時,他更需要見到她。
他很後悔昨天誤導了她,從剛才她匆匆跑掉的神情看,他知道她今天又誤會了他,今天他完全沒有料到會在藥房被這群女人纏住,如果他走了,那她對他的誤解會更深,他不願意讓她懷著怨氣等待他回來,更不願意在思念她時感到內疚。
可是,他在冬暖閣內沒有找到她,在宮裡問遍了,也沒人知道她去了哪兒,時間不等人,他只好悻然放棄,穿上盔甲後,率隊離開了王宮。
騎在馬上,他的心情越來越壓抑,眼前不斷出現她昨天和今天震驚的目光,聽到她不久前的低喃。
「神靈助我!」他仰頭看著天空,重複著若兒的祈禱,忽然憎恨起自己這兩天對她所做的一切。
他簡直是個傻瓜!明明彼此相愛相屬,卻讓她因誤會而逃離他,他真是世上最大的大傻瓜!
胸中鬱悶難解,他恨不得給自己幾拳。他必須去找個地方發洩情緒、讓自己平靜,否則走不出百里,他準會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