婭婭剛來的前幾晚,還是每夜都哭,醒來就找爹地。
楊仲齊抱著她一起睡,耐心地哄。
他白天、夜晚,都把婭婭帶在身邊,她現在的情況,送托兒所也不放心。
頭一個禮拜,情況一直沒改善,公司裡一些較年長的主管便建議他,要不要帶去廟裡收收驚?
他?時尚新貴跑廟宇?會不會太跳tone?
想歸想,雖覺無稽之談,挺不科學的,還是聽了員工的建議,帶了婭婭去廟裡收驚,反正試試沒損失。
同時,也帶她去看了心理醫生,每天花不少時間與她談天,開導她的情緒。這孩子,他也是從襁褓帶到現在,看著她一點一點抽長,參與了她每時期的成長變化,心裡總是有一分特別的感情在,如今又失去父親,更加惹人憐惜。
第一個月過去之後,她夜裡比較好睡了,有時可以趴在他胸口一覺到天亮,連翻身都沒有。
從以前,婭婭就很喜歡他,現在,更黏他。
他看公文時,她會爬到他腿上陪他一起看,他也由著她,一手抱小孩,一手處理公事。有時睡翻掉,流淌的童涎濕了大半頁公司重要的年度報表,他竟一點生氣的感覺都沒有,只覺好笑,還有——怎麼睡相可以那麼萌、那麼可愛呀!
有時,開會開到一半,她揉著眼,一手拖著她的小被被過來,仰著臉說:「叔,想睡。」
她現在還是挺沒安全感,睡覺一定要人抱。
他會張手將她抱進懷裡拍哄,一邊開會,不忘注意小被子有沒有兜攏,別教娃兒著涼,會議室人人自動降低音量。
有一回,阿魏說:「二堂哥,你這樣……好像一個當爹的。」成天帶進帶出,不管做什麼事,胸前永遠攀著個小東西,簡直像個稱職的袋鼠爸爸。
還有,他辦公室的小桌子、童書、玩具、小枕頭、小被子……這是一個堂堂大企業總經理該有的「裝潢」嗎?一點都不時尚,更不OK好不好!
「是嗎?」那也無所謂,他很樂意給婭婭多一分父愛疼惜。
這孩子,總是讓他想起,父母剛過世那時候的自己。
他問婭婭,為什麼一定要抱?
婭婭說——怕,楊叔也不見了。
爹地明明說,只去七天,她的小手手還沒扳完就到了。可是她扳了好久、好多次了,爹地還是沒有回來。
她知道什麼是死掉,死掉就不會再回來,扳多少次小手手都一樣,她很怕,別人也會這樣,尤其是楊叔叔。
聽完後,他輕輕抱住她,承諾。「我會陪婭婭長大。」
他懂那種心情。那時的他,又何嘗不是成天纏著最愛的那個人,跟前跟後的,就怕連爺爺也失去。
他現在,是婭婭感情的寄托,投射她對父愛的渴望,他懂。
婭婭在他這裡寄養了一年。
直到她吃完四歲蛋糕,他物色了間幼稚園,送她去讀。
龔雲顰看著那間貴族幼稚園的簡介,咋舌。「連收費都很『貴族』。」
楊仲齊白她一眼。「錢我出。」
他挑選孩子的學習環境很謹慎,從教學模式到就讀環境、學伴、師資、設施安全,甚至最重要的保全控管問題,各方面都得考量,比較半年才選上這間,並不是盲從於物貴即佳的迷思。
之後抽空帶婭婭去試讀,確定她也喜歡,才定案下來。
「幹麼要你出?女兒我的,我自己養。」
婭婭開始上幼稚園以後,才讓龔雲顰接回去同住。
一年下來,婭婭情緒已經平穩許多,夜裡也不太會驚醒或哭泣了,他想,龔雲顰應該應付得來。
不過,下了課以後,姬姬還是會常往他這裡跑,等到夜裡,龔雲顰忙完才來接女兒回去。
如此又過了一年,姬姬五歲了。
近來,聽到一些傳聞,加上八卦雜誌的捕風捉影,知道她和某位營建業董座走很近,這位大老闆還很大手筆,年終尾牙提供給員工的獎項,直接向她下訂單,讓她業績是直接八位數進帳。
這段時日,她歷練得更有女強人味道,精明幹練,處事圓滑,不得罪人、卻也不容誰欺凌瞧輕,他現在,連出手幫忙都不太需要了。
她有一套她自己的處事風格,不需倚賴任何人,也能過得很好。
而且,生意愈做愈好,今年預計要再開一家店面了。
既是如此,他就算放手,也能無愧於心了吧?
那位營建董座的事,他旁敲側擊問過她,她也沒否認,還笑弄他:「幹麼?你身邊有人要買房子?我可以幫你喬到不錯的價錢喔!沒想到你也有需要用到我人脈的一天。」
他剛好想到,跟了他多年的機要秘書正在準備結婚的事,購置新房也是其一,便順勢替人牽線,也真的讓她喬到出乎意料的友情價,看來,她跟這位董座的交情確實不太一般。
想想也是,顧政勳都離世兩年了,她想開始經營一段新戀情,也不是太奇怪的
事。他與她的三年之約,因為她人生突來的劇變,也延遲兩年了。
如今,她一切都穩定下來,他,是否也該放手,真正走出她的生命中?
一旦她開始新的人生,他也會讓自己徹底斷念,讓彼此回歸到兩條不交集的平行線……
第15場:為愛,築巢(1)
早說過,這世界很小,轉個身就會碰上。
近兩年,他很少應酬,真有不得不為之的飯局,也會盡早回家陪小孩,被親友笑弄……明明是單身,怎麼搞得像有家累一樣?
婭婭儼然成了他甜蜜的小包袱。
中場,他尋了個借口出包廂,在走道盡頭打電話回家。
「小甜馨,我今天會晚點回去——不行!你最晚十點半一定要上床睡覺,不用等我……這個可以,我房門沒有鎖,自己找你的小被被進去睡。功課做好沒?好乖。明天我再檢查,晚安。」
掛了電話,一轉身,差點與轉角走來的人撞個正著。
「對不——仲齊?」對方仰首,見是他,微訝道:「你怎麼在這裡?」
「有應酬。你呢?」伸臂扶住龔雲顰,嗅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酒氣。
「一樣。那婭婭誰顧?」明天周休,女兒下課前就打電話來報備,說要去找她楊叔叔。
「有管家在。幼秦今晚也回家住。」不怕沒人顧小孩。他倒是比較擔心眼前這個——「酒少喝一點。」
「我也知道。」就推不掉啊。應酬嘛,哪能繁花綠叢過、片葉不沾身?這他應該很清楚。
他淡淡點個頭,沒多說什麼,轉身回他的包廂去了。
約莫十一點,飯局結束,他在大廳門口,等泊車人員將車開來,見另一頭,龔雲顰的飯局似乎也差不多了,與會人員二散去,而她也正在忙著話別。
他瞇眼,認出那某科技新貴,股票前些日子上市上櫃,是最近的媒體寵兒,報導報很大,被譽為前景看好的青年才俊。
對話斷斷續續傳來,對方明顯對她有意思,邀她單獨續攤。
其間,有意無意的肢體碰觸,不至於冒犯,頗有示好意味,探測她的意願、以及有無發展可能性。
她婉轉地推卻了,但沒把場面做死。至於這是不想讓對方太快追到手,還是猶在觀望中?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的追求者很多,每個都叫得出名號,以她的身價,姿態高些確實不為過。
與對方應酬完,她踩著微醺的步伐,轉身朝他這兒走來。
楊仲齊原是以為,她要請飯店人員代叫計程車,她一靠近,卻是一頭往他懷裡栽過來。
他連忙伸手穩住她,再迅速推出一臂之外。
「大庭廣眾的,你當心被狗仔拍到。」到時,他們都解釋不完。無孔不入的記者們若是再深入一點,把他們過去那段也挖出來,那就更精彩了。
他是無所謂,只怕影響到的是她的身價,保證追求者立刻少一半。
他不想再添一筆,被她埋怨,誤會他又想搞破壞,見不得她好。
反正,跟他那段過去,早被她視為人生污點了。
她仰首,半瞇著眼,衝著他淺笑。兩頰彤雲艷艷,流露幾分媚態,頗有勾人意味。
「送我回去。」
女人的醉態,若運用得當,會很迷人。而她似乎便是個中好手。
「剛剛人家要送你回去,幹麼不接受?」他沒好氣地,推開她一再靠上來,軟若無骨的嬌軀。
「你聽到了?」她輕笑,湊近他耳畔。「吃醋?」
「又如何?」他未置可否。
「不是的話,送我回家。是的話——後面就是飯店。」
某人貼著他的身子,輕輕在他耳畔呵氣,很是挑逗。
他不覺微悶。
剛剛在別人面前,怎麼就不敢?只會吃定他,不會對她亂來是吧?
從顧政勳還在時,她就肆無忌憚在挑惹他,不時說些曖昧話、調情小動作,欺負他一再壓抑、無法妄為,很樂是吧?一整個玩他玩上癮,不知收斂。
簡直欺人太甚!
「不要以為我不敢。」現在他單身,她也單身,他可沒半點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