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弦一牽,感動不已。為何她總是如此善解人意?
他不禁牽起她的手,十指與她緊密地交扣。「謝謝妳,初靜,謝謝妳願意諒解我。」
「傻瓜,說什麼諒不諒解呢?」她赧然別過頭,不敢看他過分熱烈的眼眸,芙頰淡淡地渲染一瓣薄紅。
他心弦更緊。「其實我今天想帶妳去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
他不語。
「去海邊嗎?還是山上?是上回你說過的要去烏來賞櫻泡溫泉?還是去宜蘭?可是你今天沒開車來啊,去那麼遠不方便吧?」她好奇又興奮地猜測著。
見她像個孩子似地充滿期待,他忍不住微笑,手臂一展,寵愛地攬住她細腰。「去看畫展。」
「看畫展?」她訝異。「最近有什麼特別的畫展嗎?我怎麼沒聽說?」
「是我朋友的畫廊。」
「你朋友的?」
「去了就知道了。」
他神秘地賣關子,摟著她搭上捷運,兩人像小學生遠足似地沿路欣賞風景,笑語呢喃,換了兩條捷運線後,他牽著她步出車站,鑽進一條窄小的巷弄,推開一扇典雅的玻璃門。
風鈴叮噹搖曳,將他們迎進一個安靜的世界,屋外的紅塵喧囂,霎時成為一場遙遠的夢。
向初靜不覺放輕步履,隱了跫音,屏息打量屋內的一切。
一張張嵌在牆上的玻璃展示窗,收藏著古老的瓷器玉器,牆上掛著巨幅意境悠遠的水墨畫,過了轉角,望出落地窗,幾尊石膏雕像在庭院裡或坐或立,為免藝術品受風吹雨淋,屋穹是可關可開的弧形玻璃。
「這裡……好美。」她壓低嗓音讚歎。「是你朋友開的藝廊?」
「是。」他微笑望她。「妳喜歡嗎?」
她用力點頭。
「是我設計的。」
「這也是你設計的?」她驚喜,水眸瑩亮。
「還有這裡,妳過來瞧瞧。」
他拉著她穿過迴廊,來到另一間展覽室,適當的光線巧妙地自精心安排的天窗灑落,恰好足以照亮牆上的油畫,卻又不至於傷了油彩。
「好棒!」向初靜佩服地望著天花板,這裡並不是正規的藝術展覽館,設計的巧思卻絕不遜色。「你真了不起!」她望向丈夫,絲毫不掩崇拜之意。
得她讚賞,楊品熙又是得意,又有些窘迫,他咳兩聲,強裝鎮定。「妳還沒看牆上的畫呢。」
「牆上的畫?」她愣了愣,這才凝神望向掛在四面牆上的油畫,約莫十幾幅大小尺寸不一的作品,竟然……
「是我的畫?」
「沒錯,就是妳的。」
真是她的作品?向初靜倏地倒抽口氣,奔到一面牆前,不敢相信地仰頭望。
這裡掛的是她畫的一幅靜物,用色大膽,果籃裡每顆水果看來都鮮艷欲滴;另外這幅風景畫,是她某天到住家附近寫生,隨意畫下的……天哪,這也能展出嗎?
「不會吧?這是正式展出嗎?」她既擔憂又懊惱,橫丈夫一眼。「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不是玩笑,是真的。」說著,他遞給她一迭簡介。
她倉皇地接過來看,這簡介做得十分精緻,不僅有詳盡的解說,也印上了她幾幅作品。
「我朋友說,這些天已經有不少人來看過了,其中有幾個還有興趣買下作品,跟他打聽價錢呢。」
「有人要買我的畫?」向初靜驚愕地張唇。不可思議,真是不可思議!
看她這副傻愣愣的模樣,楊品熙不禁笑了,伸手捏捏她的俏鼻尖。「我早說過了,不要瞧不起妳自己,妳很敢用顏色,視覺效果很新鮮,尤其是這幅人物畫,聽說是客人詢問度最高的作品。」
「哪一幅?」
「這幅。」楊品熙輕輕轉過妻子的腰,讓她面對另一面牆。
這幅作品的主角是一個半裸的男人,躺在沙發上休憩,手上一本書即將掉落在地,而他渾然不覺。
「客人說,這幅畫帶著強烈的野獸派風格,用色隨意、奔放、充滿熱情,線條乍看之下很粗率,卻清楚地勾勒出男主角的形象。他們覺得很奇怪,為什麼野獸派的筆法可以畫出這樣一個男人?他看起來很斯文,卻又有種說不出的性感,臉上是書卷味,肌肉卻顯得狂野,給人的感覺很矛盾,可矛盾之中又有一種難以捉摸的趣味。」
矛盾當中有趣味,這就是別人對她的作品的評價嗎?
向初靜怔怔地出神,直到一道溫熱的呼息搔癢她耳際。
「這畫中的主角,應該是我吧?」
「啊。」她驀地僵直身子。
「我在妳的畫室發現這幅畫時,很驚訝。」他嗓音低啞。「我想不到妳是什麼時候偷偷畫我的。」
「那天……你睡著了,我畫得很快。」她尷尬地解釋。
匆匆揮灑,卻依然成就了這麼一幅大受好評的作品。
他深長地望她。「我在妳眼裡,是這樣一個人嗎?」既斯文又性感,她眼中的他,如此迷人嗎?
「是。」她垂落眼睫,細聲細氣地承認。
某種澎湃的情潮,狠狠撞擊著楊品熙胸口,他克制不住,猛然抱住面前這嬌羞可愛的女人。「這幅畫不能賣,初靜,這幅畫我要好好留著!」
這是她對他的心意,是她濃烈的愛慕,是無價之寶,說什麼也不能拱手讓人。
「我知道。」她輕輕喘息,在他激烈的擁抱裡有些透不過氣。「你放開我啦。」
他卻不肯放,俊唇親暱地親她的發,親她耳鬢,親她輕顫著的羽睫,以及頰畔淺凹的酒窩。她心韻怦然,氣息短促。他為何要這樣親她?感覺像在呵護某種易碎的寶貝,小心翼翼,不敢有一絲僭越──
他這宛如蜻蜓點水的吻,太溫柔、太纏綿,教她泫然欲泣。
她真的要哭了,眼眸隱隱泛酸之際,一對年輕情侶忽然走進來。
他這才鬆開她,她連忙退後一步,攏了攏微微凌亂的秀髮,垂下情動難抑的眼。
情侶沒發現他們的異狀,相偎看畫,來到這幅人物畫前,頻頻驚噫讚歎,向初靜在一旁聽著,又是開心,又是害羞。
「我們走吧。」她扯了扯楊品熙衣袖,想溜。
他淡淡一笑,反倒牽著她靠近那對情侶。「你們喜歡這幅畫嗎?」
「喜歡啊,畫得很棒呢!」
「是她的作品。」楊品熙指了指妻子,眉飛色舞,好驕傲。「這位就是向初靜小姐。」
「咦?妳就是向小姐嗎?」兩人又是一聲驚呼,好奇地湊過來。「妳畫得真好,人也好有氣質喔!」
「哪裡,你們過獎了。」她淺淺一笑,粉頰微微燒燙。
又與兩人寒暄幾句,楊品熙才決定放她一馬,與她相偕離開展廳,她嬌嗔地睨丈夫一眼,這一眼,不經意流露風情萬種。
他心跳加速。
「都是你啦!害我好尷尬,都不曉得要跟人家說什麼好。」她含嗔怨他。
「有什麼好尷尬的?」他笑。「人家喜歡妳的作品,這是好事啊,妳就坦然接受讚美不就得了?」
「可是……沒想到真的會有人喜歡。」
「妳啊,就是對自己太沒自信了。」他扳過她的肩,英眸炯炯地直視她。「其實妳畫得真的很好,以前妳在廣告公司工作時,我就覺得妳很有才氣,很有創意。」
「真的嗎?」她遲疑。她一直覺得自己比起他,有如滄海一粟。
「妳很好,真的!」他真誠地為她打氣。「其實我一直覺得把妳關在家裡很可惜,這些年來真是委屈妳了。」
委屈?她嗎?
向初靜茫然。她並不覺得委屈,只是……或許有些小小的遺憾吧?偶爾她也會羨慕那些能在外面的世界自由揮灑自我的女人們。
「以後妳想做什麼,就去做吧!」楊品熙看透她思緒,溫柔地微笑。「我絕對支持妳。」
[妳很好,妳值得我欣賞,值得我疼惜。]
他是在告訴她這些吧?向初靜震動地想,胸臆融化一腔酸酸甜甜。
他是在告訴她,她該學著對自己更有自信,該更看重自己,珍愛自己,不需要顧忌他,不需要顧忌任何人,就只是做她自己。
她是向初靜,是她自己……
「謝謝你,品熙。」她驀地哽咽,偏落螓首,偎在丈夫堅實有力的肩膀,呼吸著他身上令她心安的男人味。「謝謝你……為我安排這一切,我很高興。」
真的很高興,在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可以就這麼自由放鬆地賴在他懷裡,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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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今天心情好像不錯?」何芬芳審視坐在對面的向初靜,一整個晚上,她都是笑咪咪的,明眸璀亮如星。
「還好啦。」向初靜微微羞怯地垂下眼皮,卻仍掩不住飛揚的神采。
何芬芳緊盯她。「看來妳跟品熙應該進展得很順利。」她淡淡評論。「你們最近常常見面嗎?」
「嗯,還滿常的。不過他前幾天到紐約出差了。」
「他去紐約?」
「那邊有一間展館是他負責設計的,他偶爾得去盯一下。」向初靜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