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調地躲在角落,遠離人群,人群卻一個個找上了她,首先是她妹妹向晚虹。
「姊!妳也來啦?」向晚虹見到她,又驚又喜。
她愕然打量妹妹一身服務生的打扮。「妳在這邊做什麼?」
「來幫朋友忙嘍。」向晚虹笑著眨眨眼。「她手下的人臨時請假,找不到人端盤子送酒,所以我自告奮勇來幫忙。」
「妳……」向初靜鎖眉,不知該怎麼說好,她這個妹妹總有些令她意外的行舉,生活就像一場角色扮演遊戲,在不同的場合嘻笑玩鬧。
「妳不高興嗎?姊姊。」向晚虹打量她沈鬱的表情,笑意斂去,驀地靈光一現,大感懊惱。「糟糕!我忘了妳婆婆會不高興。楊家長媳的妹妹在宴會上端盤子,要是讓她知道了,一定又會痛罵妳一頓吧?算了,我去跟我朋友說,這次我沒辦法幫忙──」
「不用了!」向初靜阻止妹妹。「妳憑借勞力正當地工作,沒人有資格說什麼。」
「可是……」向晚虹仍是猶豫,她很清楚姊姊的婆婆有多機車。
「妳去工作吧,別在意我。」向初靜勉力撐起微笑。「工作時小心點,別玩得太過火了。」她溫聲叮嚀寶貝妹妹,深知她一瘋起來沒人管得住的脾氣。
「是!我知道了。」向晚虹立正行禮,然後一百八十度轉身,如同步兵一般邁開威風凜凜的步伐。
才要她別玩,馬上就耍起寶來了!向初靜無奈地搖頭,輕輕歎息。
「怎麼一個人站在這裡?」接下來找上她的是何芬芳。「不去跟大師打個招呼嗎?走,我陪妳去。」
「沒關係,他現在忙著招呼客人,等晚一點再去好了。」她婉拒何芬芳的好意。
何芬芳愣了愣,明眸銳利地打量她。「初靜,妳今天心情好像不好?」
「沒有啊。」
「是不是跟品熙吵架了?」一針見血。
她繼續裝傻,淡淡一笑。
何芬芳凝視她半晌。「品熙也來了,妳知道嗎?」
「什麼?」她惘然。
「他在那邊,正在跟大師說話。」
向初靜順著何芬芳手指的方向望過去,果然發現丈夫正與大師談笑風生,雖是站在人群中,玉樹臨風的姿態仍是輕易地攫住她的視線。
不只她,還有不少女人似乎也頗為他著迷。
「品熙很受歡迎呢!他很少出現在這種社交場合,不過每次現身,都是眾所矚目的焦點,他不當『泰亞集團』的接班人實在太可惜了,他天生就是──」何芬芳驀地頓住,彷彿驚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
向初靜收回目光,平靜地轉向手帕交,後者神情略顯尷尬。「他天生就是王者,對吧?是我耽誤了他。」冷澀的聲嗓毫無起伏。
「我不是這意思,初靜,妳別誤會……」
「我沒責怪妳,我是怪我自己。」這明顯的事實,為何她到今日才看清?她自嘲地彎唇。「我想先回去了,芬芳。」
「什麼?妳要走了?」何芬芳驚愕。
「嗯,謝謝妳邀我來。」
「那……要不要我開車送妳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叫車回去。」向初靜微笑擺手,翩然旋身,不管何芬芳意味深長的目光如何燒灼自己的背,她找到端著一盤香檳的妹妹。
「晚虹,我先離開了。」
「怎麼這麼快就要回去了?」向晚虹也吃驚。「人家還想介紹一個人給妳認識呢!」
「誰啊?」
「魏元朗啊。」向晚虹眼眸瑩亮,難掩喜悅的神采。「我剛發現他也來了呢!」
「是嗎?」向初靜振作精神。既然是妹妹愛戀的對象,自然要見見了。「他是哪一個?」
「那個。」向晚虹指向一個倚在落地窗邊的男人,他相貌英俊,文質彬彬,正和某個女人說笑著。
那個女人──向初靜秀眉微顰,很像她那天在楊品熙辦公室見到的那個女客戶……
「他很帥吧?」向晚虹笑問。
「嗯。」向初靜同意地頷首,頓了頓。「妳知道他身邊的女人是誰嗎?」
「是他前女友,葉亞菲。」
向初靜一震,愕然望向妹妹,她怎能以如此毫不在乎的語氣提起這些?她完全不介意嗎?
「他前女友很漂亮,對嗎?」向晚虹笑容甜美。「跟他很相襯。他從來不帶女伴參加宴會的,今天卻帶她一起來,我知道,他一定還愛著她。」
向初靜乍然停止呼吸,她希望自己看錯了,她妹妹澄透的眼,可有染紅一絲哀傷?「晚虹,妳……」
「姊,妳先喝杯香檳,等等我,我問問他有沒有空。」向晚虹遞給她一杯香檳。
她愣愣地接過,怔望著妹妹走向落地窗邊的那個男人,她看著妹妹努力朝男人及他的女伴送出嫣然巧笑,試圖遞給兩人香檳,手卻不由自主地發顫,香檳杯倒了,在葉亞菲美麗的禮服上染透一片粉紅。
她看到魏元朗皺攏眉宇,嚴厲地對妹妹說了句什麼,妹妹慌得臉色煞白,不停地、不停地鞠躬道歉……
夠了!笨晚虹,夠了。
向初靜心口猛然揪痛,忍了許久的淚水終於在此刻湧上眼眶,她看著委曲求全的妹妹,彷彿看到同樣委曲求全的自己。
有什麼了不起?什麼了不起!
為什麼她們兩姊妹要如此小心翼翼地巴著一個男人?為什麼不能灑脫一點,自尊自重一點?
為什麼不狠狠地給這些不懂得珍惜的男人一頓顏色瞧瞧?
夠了,她受夠了!誰都不許欺負她妹妹,只有晚虹,她絕對不許任何人傷害!
怒浪在向初靜胸海翻滾,她忿忿地走向那不知好歹的男人,傾倒香檳杯,往他臉上使勁一潑。
「魏元朗,你是笨蛋!」她厲聲痛斥,不管週遭有多少人在看。「你以為我妹妹是你眼中那種只會惹禍的麻煩精嗎?枉費你還是公司的大老闆,一點識人之明都沒有!你從來沒看清過我妹妹,你根本不配得到她的愛!」
痛快淋漓地發飆過後,她牽住妹妹的手。「晚虹,我們走!」
她揚起下頷,保護著妹妹的姿態高傲得像戰爭女神,眾人不覺自動讓路,驚愕地目送姊妹倆離去的背影。
楊品熙也發現這一幕了,匆匆趕過來。「亞菲,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只是一點意外。」葉亞菲很有風度地接過侍者遞過來的餐巾,擦拭禮服上的酒漬。「大概是元朗惹惱了他小女朋友的姊姊吧?」
「我說過晚虹不是我女朋友。」魏元朗蹙眉,遭香檳潑濕的發綹狼狽地黏在額頭。
「總之,你傷了人家的心了,還不快追?」她橫睨他一眼。
他凜然不語。
她溫柔地彎唇。「不用在意我,元朗,我是葉亞菲啊!我能照顧自己的。」
「亞菲。」魏元朗凝視前女友,眼潭深深地,藏著某種不知名的情感。
楊品熙旁觀,直覺這兩人氣氛有異,但他無暇管閒事,對兩人歉意地扯了扯唇。「不管怎樣,我代初靜向你們道歉,她實在太衝動了。」
語落,他等不及兩人的反應,便轉身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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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靜!妳等等,初靜!」
丈夫焦灼的呼喚自遠而近,從身後追上來,向初靜咬了咬牙,知道自己終究躲不過。
她拍了拍妹妹冰涼的臉頰,誘哄地微笑。「晚虹,妳先到外面叫車等我好嗎?我有些話跟妳姊夫說。」
「好。」向晚虹點頭,恍惚地走出庭院,來到大門口,直到姊姊看不見了,才對著夜空靜靜流淚。
確定妹妹走遠了,向初靜轉身面對丈夫,容顏板著,神情木然。「有什麼事嗎?」
「妳還問我什麼事?」楊品熙懊惱地皺眉。「妳今天怎麼會來?剛剛那是怎麼回事?」
「我今天來,是因為芬芳邀請我。」她淡然解釋。「剛才我只是想為晚虹出氣,我知道我那麼做,又會讓你們楊家沒面子了,真抱歉。」
抱歉?她是真心的嗎?為何他只覺得她平靜的語氣很刺耳?
「初靜,妳到底怎麼了?」他重重歎氣。「妳還在為那天的事不高興嗎?妳究竟打算跟我冷戰到什麼時候?」
她輕哼。「我有資格跟你冷戰嗎?」
楊品熙倏地凜息。這個冷言冷語的女人,是他的妻子嗎?她什麼時候學會如此尖酸刻薄了?
「初靜,妳──」
她打斷他。「我想,也該是我們攤牌的時候了。」
「攤什麼牌?」
她默默凝睇他,良久,唇角忽地飛起一抹諷刺。「我坦白告訴你,楊品熙,我不想當替代品。」
又來了!她又要提起小葵的事了嗎?楊品熙心煩意亂地敲敲額頭。
「我可以忍受你工作忙起來就會忘了我,可以忍受我愛你比你愛我多,甚至你在結婚紀念日放我鴿子都無所謂,但我不要當替代品。」她不疾不徐,字字句句都顯得冷靜。「我很抱歉,不過請你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這個女人是我,是向初靜,不是小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