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看著,直到電話鈴聲響起,才恍然回神,暗罵自己一聲花癡。
「喂。」她接起電話。
「是初靜嗎?」聲線嚴酷。
她下意識地彈跳起身,正襟危坐。「媽?」
「品熙呢?他在不在?」照例,汪美清擺明了一副不想跟她這個兒媳婦對話的姿態。
向初靜暗暗苦笑。「他在盥洗。媽有什麼事嗎?」
汪美清沈吟不語。
「還是我請品熙等下回電給您?」她小心翼翼地問。
「不必了。」汪美清冷笑一聲。「今天晚上,你們兩個回家一趟,告訴品熙一定要來,是我的命令!」
「是,我知道了。」向初靜怔忡地掛回話筒。
「誰打來的電話?」楊品熙盥洗完畢,神清氣爽地走出來。
「是媽。」
「媽?」英眉蹙攏。「她說什麼?」
「她要我們晚上回去一趟。」
「回去做什麼?」
「我也不曉得。」她搖頭,心下卻有不祥的預感,如一團霧,濃濃地罩著。
「怎麼了?」他注意到她神情不對勁。
她顫顫地揚睫。「品熙,你還記得我昨天晚上跟你說的話嗎?」
「什麼話?」
她頓時黯然。他不記得了。
也對,在那種情況下,誰還能保持清醒?
「妳想說什麼?」他追問。
她卻已經沒勇氣說了,惆悵無語,只能悄悄在心裡祈禱,她最害怕的事情千萬、千萬不要發生──
第五章
結婚多年,向初靜每回踏進夫家這幢庭院深深的豪宅,仍是忐忑不安。
豪門媳婦並不好當,即使楊品熙婚後便帶著她自立門戶,不與公婆同住,婆婆還是會不時召她回府,當面教訓,她經常被罵得灰頭土臉、莫名其妙,但為了不令丈夫夾在兩個女人中間為難,她從不頂嘴,乖巧聽話。
可就算她如此順從,婆婆依然不喜歡她,而她很明白為什麼。
公公楊元凱除了正妻外,還有兩個小老婆,正妻與他很早便感情失和,避居國外,兩個女兒也各自遠嫁重洋;三娘,也就是品深的親生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便過世了,如今楊家的實質女主人是她婆婆。
她是一路隨同公公奮鬥至今的夥伴,在「泰亞集團」內號稱「鐵娘子」,大半的老臣都是她死忠的追隨者,在集團內的勢力如日中天,就連品深這個集團正牌的未來接班人,她都不看在眼底,一心一意只想扶植自己的親生兒子。
可惜品熙不順她的意,對集團事務興趣缺缺,甚至主動宣佈放棄繼承權,將她氣得半死。
罪魁禍首,當然得怪到她這個出身貧賤的兒媳婦身上。
向初靜澀澀地想。她抬眸環顧大廳陳設,一陣子沒來,這裡似乎又變得更豪華了,角落那座古董西洋音樂機械鐘應該是公公最近在拍賣會新搜刮到的收藏品吧,看來價值非凡。
「怎麼呆站著?坐吧!」楊品熙要她在沙發上坐下。
她搖搖頭,婆婆沒到,她不敢擅自就座,否則又會被罵沒規矩。「你坐吧,我……想看看這些擺設。」
她笑著說謊,不讓丈夫知道自己其實是擔憂婆婆責備,假意欣賞壁上一幅油畫,站姿謹慎,深怕一個不小心,碰壞了這屋裡昂貴的擺設品。
相較於她的倉皇,楊品熙顯得從容,逕自拿起一本財經雜誌翻看。
傭人送上茶點,又禮貌地退下,幾分鐘後,汪美清終於大駕光臨,穿著一襲剪裁別緻的旗袍,盡顯她保養得宜的好身材。
「來啦。」她走下旋轉樓梯,首先對兒子送去一抹淡雅的笑,轉向兒媳時,眼神卻瞬間結冰。
向初靜強迫自己平靜地領受那刺骨的寒意。「媽。」
汪美清並不回應,將她從頭到腳、徹徹底底地打量一遍,絳紅的薄唇掀起冷笑。「妳知道我今晚為什麼叫你們回來嗎?」
向初靜呼吸暫時停止。「我……不知道。」
「妳不知道啊。」
清柔至極的嗓音令向初靜頭皮發涼,腦海思潮翻湧──莫非,真是為了她最害怕的那件事?
她說不出話,臉色刷白,楊品熙注意到了,眉峰一凜,不悅地望向母親。「媽,妳有話就請直說,別賣關子!」
「我不是不說,只是想該怎麼說好?」汪美清在兒子對面的沙發落坐,好整以暇地檢視雕花上彩的手指甲。
「到底什麼事?」楊品熙不耐地追問。
汪美清卻不回答,似笑非笑地牽唇。「問你老婆吧!她應該最清楚。」
「初靜?」楊品熙轉向妻子。
向初靜盡力保持鎮靜。「我……真的不清楚。」
汪美清冷嗤一聲。「妳自己做的好事,還想裝傻嗎?」
向初靜迎視婆婆冰冽嘲諷的眼神,全身顫慄。
婆婆她……全都知道了,只是她不急著攤牌,她就像個手上握著刀的劊子手,在處決以前,肆意玩弄受刑人,而且,還是以那樣一副高貴優雅的姿態。
「照片的事,我都知道了。」汪美清閒閒落下一句。
果然,該來的永遠躲不過!
向初靜只覺眼前一眩,幾欲暈去,她緊咬著牙關,撐起一身傲骨──她不能倒下,一旦棄甲投降,便全盤皆輸,她不放棄她的婚姻,絕不!
見她動也不動,依舊堅強地站著,汪美清細眉一挑,加重攻擊的力道。「妳還有臉做我們楊家兒媳婦嗎?!」
「我愛品熙。」她顫聲回話。愛情,是她唯一的戰鬥兵器。
「可惜品熙並不愛妳。」汪美清隨手便砍得她重傷。
她咬唇,心口淌血。
「媽!妳到底在說什麼?」一旁的楊品熙見兩個女人相鬥,雖是狀況外,仍看得出戰端是由母親挑起。「我不是跟妳說過了嗎?請妳別為難初靜,妳為什麼老是要針對她?」
「我是為你好!」汪美清略略提高聲調。「你不要袒護她了,你知道她背著你做了什麼事嗎?」
「我不管她做了什麼。」楊品熙霍然起身,一把將向初靜攬進懷裡,她寒涼的體溫令他既驚又疼。「我既然娶了她,就該保護她,我知道妳不喜歡她,但請妳不要這樣無端找她麻煩!」
「我找她麻煩?是她找我們楊家麻煩吧?」汪美清冷哼,也站起身。「向初靜,妳老實說,妳在外頭究竟做了什麼好事?妳說啊!」
「我……」向初靜驚懼難言,教她從何說起?
「沒關係,初靜,妳跟我說。」楊品熙低頭望她,聲嗓溫煦。「妳坦白告訴我,讓我來解決。」
他能解決嗎?
向初靜仰望夫婿堅毅的神情,胸臆漫過一波酸楚──如果他知道了照片的事,還能如此相信她嗎?
「妳說啊,向初靜。」汪美清冷語挑釁。「妳敢說嗎?」
「沒關係,妳說。」楊品熙與母親對槓。
說吧,就說吧!
向初靜深吸一口氣,她知道自己沒有退路了,只能勇敢迎戰。「你出差時,我不是跟你說我收到一份寄給你的文件嗎?那其實不是交通罰單,是……相片。」
「什麼相片?」
她閉了閉眸,退開丈夫懷抱。「是我那天在夜店裡喝醉,被人拍下的照片,內容……很不堪入目。」
「多不堪入目?」楊品熙皺眉。
向初靜顫唇不語,很想坦承一切,卻終究尋不到勇氣,她凝望丈夫,眼神迷濛,隱隱含著一絲祈求。
「怎麼?說不出口嗎?」汪美清在一旁嘲笑。「算妳還知道點羞恥!哼,妳不說,不如我替妳說。」語落,她轉身從抽屜裡取出一迭相片,遞給兒子。「這是我昨天晚上收到的,你看看。」
楊品熙接過相片,只略略瞥過,臉色便驟然鐵青,他收凜下頷,將妻子與另一個男人的親密畫面一一收進眼底。
「寄照片的人說,如果我們不付錢,就要把這些賣給八卦雜誌。」汪美清冷淡地補充。
楊品熙聞言,倏地捏緊相片。「這是怎麼回事?」他陰沈地責問妻子。「這個男人是誰?」
「我不……我不知道。」向初靜彷徨地搖首。
「妳怎麼可能不知道?!」他乍然拉高聲調,幾乎是對她咆哮。「連跟自己擁抱的男人都不曉得是誰嗎?」
「我、我真的不知道,我……那天喝醉了。」
「喝醉了?妳喝醉了?妳喝醉了就可以衣衫不整地跟男人摟摟抱抱嗎?」
「品熙,你冷靜點……」向初靜凝望丈夫,既驚駭又無助,她從不曾見過他如此盛怒,滿蘊怒火的言語宛如雷神之錘,一字字敲在她心上。「我知道你很生氣,可是我真的不曉得這是怎麼回事,我那天喝醉了,什麼都不記得,我跟那個男人一點關係也沒有──」
「怎麼?一句喝醉了就想撇清一切嗎?」汪美清厲聲打斷她的辯解。「妳有膽子背著丈夫紅杏出牆,沒膽子承認嗎?」
「我沒有紅杏出牆!」她嚴正否認。
但似乎沒人相信,汪美清一臉不屑,楊品熙則是僵直地站在原地,森郁的目光盯住相片。
她慌了,急奔到丈夫面前,祈求地仰望他。「你相信我,品熙,我真的沒有背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