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進女用洗手間,裡頭一個人也沒有,正好讓她整理自己紊亂的思緒。
她扭開水龍頭,瘋狂地掬水洗臉,想讓自己清醒些,洗過臉,緩緩抬起頭,望著鏡中那張素白容顏、打扮灰暗老氣的女人,她突然覺得好可笑。
「呵呵。」她淒楚地笑了,淚水沿著素淨臉龐滴落到下巴。「我真是笨蛋……我簡直像個白癡。」
為了他,她勉強自己穿上不喜愛的衣服,做出連自己都無法忍受的土氣裝扮,只為了換取他一個肯定的眼神,或是一句簡短的讚美,但!他卻跑去相親。
無論她怎麼做,他就是不肯接納她,她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般絕望。
她好像被他狠狠踹進谷底,跌得淒慘落魄,再也爬不起來……
「你在做什麼呢?」她問著鏡中的自己。「你到底在做什麼?」
犧牲自己,委屈自己,想要換取愛情,但是到最後,愛情還是遺棄了她。
她像個差勁的小丑,在沒有人注目的舞台獨自演出,不但連掌聲都沒有,還換來冷眼與噓聲。
夠了,一切到此為止,她為這段愛情犧牲得夠了,削足適履,最後只會換來一雙殘廢的腳。
足夠了,她不會再傻得勉強自己去迎合他的要求,她是慕怡璇,不是可以隨意改變的玩偶。
如果她連自己都忘記了,那還有誰會記得她呢?
她抹去臉頰的淚,扯下箍住髮髻的夾子,放下一頭淺棕色的鬈發,再從化妝包裡取出彩妝用品,快速替自己畫了妝。
然後,她解開束得她難受至極的領口鈕扣,大膽地露出誘人的香肌,她又變回原來那個明艷、嫵媚的慕怡璇了。
她昂起下巴,走出洗手間,宛如女戰士般走回櫃檯。
「慕小姐……」張建輝見到恢復美艷容顏的她,剛按回去的眼珠子又差點彈出來。
她怎麼變得這麼快?換裝像換臉,嚇死人了。
「既然靳達夫不在,那我先走了。」她對張建輝笑笑,然後直接走向大門。
直到她快走出門,張建輝才猛然從癡呆的狀態中驚醒,連忙喊住她。「啊,慕小姐!請問有什麼話需要我轉達給老闆的嗎?」
「噢,有的。」
慕怡璇轉過身,揚起絕美但幽冷的笑。
「請代替我轉告他一句話。」
「什麼話?」
「再見。」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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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達夫在阿姨的強迫下,出席這場相親宴。
相親的地點,是選在阿姨喜愛的中菜餐廳,她特地訂了一個小包廂,讓他們好好認識聊聊。
菜色如何,口味怎樣,靳達夫並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坐在自己面前的女子。
他已經坐在這裡二十分鐘了,但還是不斷將目光往她身上瞟。
他一直看她,不是因為她長得特別美!真要論,慕怡璇可比她美上數十倍。他看她,當然也不是她妖嬈會打扮,而是她實在太像他的母親。
這個名叫林淑芳的女人,梳著髮髻,帶著黑框眼鏡,淺灰色上衣,長及膝下的深灰色長裙,配上黑色平底鞋。
這套裝扮,活脫脫就是他母親的翻版,若不是她太年輕,他真會以為是自己的母親從墳墓裡爬出來了。
這就是他過去認為最適合自己的伴侶,但為何注視著她,他沒有任何感覺?相反的,他覺得有點荒謬,這種大熱天,她從頭包到腳,不嫌熱嗎?
他的阿姨一邊開懷享用自己點的好菜,一面不斷叨絮著林淑芳的優點。
說她聰明、有頭腦,生出來的孩子一定聰明絕頂;又說她端莊、有教養,一定能教出有規矩的好小孩;阿姨還誇讚她穿衣有品味,說將來孩子也會像她一樣懂得穿衣哲學。
靳達夫聽到這裡,差點諷刺大笑,他忍不住想像,如果將來他真的跟她結婚生子,他的女兒若穿得跟媽媽一樣去上學,大概只會被同學排擠嘲笑吧!
但他什麼也沒說,只勉強維持禮貌,繼續聽阿姨吹捧她中意的新娘人選。
最後相親的結果算是成功,在阿姨熱切的推銷下,他半強迫地接受了林淑芳。
他其實對她半點興趣也沒有,不過為了讓自己忘掉慕怡璇,他強迫自己與她交往,心想時日久了,他必定能忘掉那個火焰般明艷照人的女人。
然而當天稍晚回到辦公室,知道慕怡璇來過,他心裡竟充滿懊惱與扼腕,氣自己為何外出,錯過與她碰面的機會?
不過他依然頑固地選擇忽略那股懊惱的情緒,假裝她的造訪,對他沒造成任何影響。
然後,張建輝一頭霧水地轉達她的那句留言。「老闆,慕小姐要我告訴你『再見』,這是什麼意思啊?」
他不懂,但靳達夫懂,他知道這是她的道別,最後,她終於決定放棄對他的感情。
頑強的她終於死心了,以後再也不會有人來擾亂他的心情,讓他的情緒跟隨她上下起伏,忽喜忽悲。
她放棄了,他也可以專心與林淑芳交往了,林淑芳才是最適合他的賢妻良母。
然而,這樣的想法卻讓他半點都高興不起來,他不禁懷疑自己是否為了執著於想要的玻璃珠,而放棄了璀璨剔透的無價寶石?
不過無論如何,他已決定認真與林淑芳交往,也會盡量試著忘掉慕怡璇,雖然那可能不太容易。
如同寶石般美麗燦爛,又如同火焰般炙熱溫暖的她,豈是那麼容易遺忘的?
但,他會努力學習如何將她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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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靳達夫與林淑芳開始交往的同時,新的追求者也嚮慕怡璇叩門,他的出現,有點戲劇化。
那是前陣子的事,有回她趕著去見客戶,下車時不慎掉落了牛皮紙袋,文件、物品灑了一地,正好有位男士經過,順手幫她拾起那些文件。
而她的磁卡工作證,也正好塞在那個紙袋裡,男子撿起後將工作證還給她時,順道看了下名字。一看,他立即訝異地問:「慕怡璇?你是慕怡璇?」
「是啊,我是。」她納悶地看著高興得彷彿找到失蹤親人的男子,遲疑地問:「請問你是……」
「我是丁正隆呀!」男子欣喜地道:「我是你的小學同班同學丁正隆,座位剛好就在你前面,你記得嗎?」
「丁正隆?」慕怡璇腦中浮現一個矮小又害羞的男孩,再對照眼前玉樹臨風的俊雅男子,不免要感歎時光的神奇魔力。
她也露出開懷的笑容,說:「我記得你,有時候我不會做數學題,還是你教我的呢!」好懷念那段單純質樸的小學生涯喔!
「是啊!」
「你變了好多喔,當年你的個頭很小,看起來好可愛,現在卻長得裡局又帥,好像變成另外一個人。」她不可思議地道。
「你也是啊,居然這麼漂亮。不過你從以前就很漂亮了,而且活潑大方,每學期都被選為班長,老師和同學都很喜歡你。」他回憶地說道。
「呵,沒這回事啦!啊,糟了!我忘了要去拜訪客戶,得先走了。」她焦急地看了下手錶,發現相約的時間已經到了。
「這是我的名片,方便給我一張你的名片嗎?」丁正隆拿出自己的名片給她,然後客氣有禮地詢問。
「當然可以。」她也取出自己的名片交給他。
兩人匆匆交換了名片,就分別離開了。
第二天中午,丁正隆打電話約她喝咖啡。
第三天晚上,他約她去吃飯。
連續約了一個禮拜後,她的好友們都說他要追她了。
「我們只是老同學,你們那兩顆愛胡思亂想的腦袋瓜別想太多!」面對兩位好友的調侃與追間,慕怡璇總是這麼回答。
老同學碰面,聊聊當年的趣事與糗事,再分享一些同學的近況,不是很有意思的事嗎?何必過度解讀?
「老同學會天天約見面,又是吃飯、又是喝咖啡嗎?別以為我們沒同學喔!」柳香緹涼涼地調侃。
「對啊對啊!」程悠悠連點好幾個頭,表示深深贊同。
「別光說我了,你們呢?」老是被她們這兩個小狗仔隊盯著,她也要反擊。「慶祝酒會那晚,你們兩個是不是都突然失蹤了?」
「啊?」柳香緹與程悠悠同時一愣,然後很有默契地一同裝傻。「有嗎?我們怎麼不記得了?啊,糟糕,我失憶了,我竟然失憶了……」
兩人落荒而逃。
「噗。」慕怡璇忍不住爆出大笑,有這麼寶的朋友,想憂鬱也很難耶。
看看時間,差不多快下班了,手邊也沒什麼事了,乾脆早點下班好了,丁正隆說要帶她去品嚐海鮮。
稍微補了下妝,收拾好皮包,她以見朋友的心情,離開了辦公室。
她沒有欺騙好友,她確實只把丁正隆當成老同學、好朋友而已。不可否認,丁正隆確實是個不錯的男人,斯文英俊,溫柔體貼,而且對她百依百順,慇勤討好。
如果是以前,她會很高興自己得到這種好男人的寵愛,但如今她卻絲毫感覺不到那樣的喜悅,她想自己的心已經不在自己身上了,所以無論別人對她如何地好,都無法打動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