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她都以為自己跌得夠深了,但是當她猜想自己已經跌落谷底時,卻又發現繼續失控下墜。
哪一天才會到達真正的谷底?
說實在的,她已經累了……
史嘉蕾迷迷糊糊的哭著睡著了,醒了繼續哭,封緊的窗戶讓她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曾經有人殷切的叫喚過她的名字,但是現在,她連自己的哭泣聲都聽不見了,所以好靜、好靜……
不,不對,好吵!
史嘉蕾在半夢半醒間,感覺薄薄的眼皮有許多白光閃爍,和隱約的人聲,令她逐漸甦醒。
醒了才發現,真的好吵。
她搖頭輕笑了一陣,大約在床邊坐了十分鐘,她失神地在床上摸索電視遙控器,又花了十分鐘,床上床下都找過一遍,才找到遙控器,回過神,想起電視已經被她砸壞。
握著遙控器,她倒回床上,不用多仔細聽,都能聽見外頭的聲音。
記者現在所在的位置是史嘉蕾的私人別墅……
昨天大學生獵人的駭人聽聞沒想到竟和小天後史嘉蕾有關……
聽說她人此刻就在記者身後的別墅裡……
啊……她受不了了……
史嘉蕾心想。
本台記者獨家為您訪問到曾經在別墅幫傭的陳太太……
奇怪……她明明受不了,為什麼還沒瘋呢?
史嘉蕾又想。
陳太太似乎被人下了封口令,表示從沒見過史嘉蕾本人,連別墅主人是誰都不清楚……
為什麼不能順那些人的意,乾脆瘋掉?
徐秀巖從史嘉蕾把自己鎖在房內後,便一直盯著電視和網路。
她怕任何有關自己的消息傳出來,他就想辦法替她擋著,一有報章新聞,即使必須動用到老闆凌厲的幫忙,他都不會猶豫;倘若是網路輿論,他更有辦法追查到發信的地點,癱瘓整個伺服器。
但是他沒想到記者如此神通廣大,竟然有辦法查到這裡!
聽說有記者去採訪那幾名大學生,徐秀巖還特地到警察局,確定那些大學生沒人認出史嘉蕾的身份後才離去。當晚他回到別墅,很快就發現「人皮怪物」的短片,已經在網路上引起極大的搜尋熱潮,他在最短的時間內撤掉短片,但還是有幾萬人的點閱率。
第8章(2)
一整晚,他嚴陣以待,直到快早上才睡去,可能是花了太多心力,精神疲憊,所以睡得沉了些,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被外頭鼎沸的人聲給吵醒。
因為屋子的窗戶都被她給封起來,他正打算打開門時,卻先接到隼打來的電話。隼先是抱怨打了一整天他都沒接,跟著要他打開電視看新聞,他則告訴隼電視被前妻生氣的摔壞了。於是隼告訴他,原本只是一篇刊載在報紙上的新聞,突然間和一個車禍受傷的明星牽扯在一起,結果就被大肆報導。
他才知道史嘉蕾口中的「有心人」空間有多可怕--外頭已經是滿坑滿谷的記者。
他急忙跑到主臥室,怕史嘉蕾受到驚嚇,豈料房門緊閉的主臥室門已經打開,裡頭完全不見她的蹤影。
徐秀巖心頭一涼,在屋子裡到處尋找,偏偏都找不到,最後才想到屋頂的游泳池。雖然不認為她會在這種天氣上到頂樓,但是更不相信她會走出大門,是以,他還是上到頂樓去--
他打開玻璃天窗,跨出去,便看見她坐在泳池畔,由於和圍牆還有一段距離,加上山上天黑得很快,底下的媒體記者才沒發現他們。
「嘉蕾,你怎麼在這裡?」壓下心頭的疑問和擔心,徐秀巖扯出溫柔的笑容問道。
史嘉蕾雙腳放在同有水的泳池中晃著,夜風撫過她的臉頰,神情異常平靜。
「比起海,我更喜歡山。」她突然說,眼神掠過了底下燦爛奪目的光芒,看向遠方。
她的眼神非常安寧,徐秀巖卻有種暴風雨前的寧靜的預感。
「你看,」史嘉蕾站起來,向遠眺,「蓊鬱的樹海一層一層往外推,像是把我藏在最隱密安全的地方,有哪裡比這兒更好?」她回過頭,笑笑問他。
他朝她走去,「嘉蕾,我們進屋去,我泡杯熱可可給你。」
她不會跳,對吧?
那樣死的話太難看了,要求完美如她,絕對不會接受。
但是史嘉蕾毫不猶豫往圍牆走,也不管自己此刻的模樣,彷彿已經看開,放棄躲躲藏藏,要看,就給他們看個夠。
徐秀巖猜她現在是灰心失望,才會那麼做,他不希望她之後要面對逞一時之快的痛苦,急忙跟了過去。
「嘉蕾,聽我說,沒事的。你過來,讓我抱抱你好不好?」他笑容滿面,有男人在向心儀女人撒嬌的味道。
史嘉蕾搖搖頭,只差一公尺就走到圍牆前。
徐秀巖看得心驚膽戰,從來沒有為一個人如此飽嘗恐懼。
該死的!他不希望再聽見她哭泣整夜的聲音!
「但是現在……」史嘉蕾又往前走了一步,一手搭在及腰的圍牆上,回頭看著他,笑得好無奈,問:「我還能躲到哪裡?」
話聲方落,閃光燈驟起,點亮了整片山頭。
她……幾乎見光。
徐秀巖在史嘉蕾打算面對照相機和攝影機的瞬間,脫下外套蓋住她,並把她抱起拖進屋內。
整個過程中,都聽見她瘋癲的狂笑聲。
她每笑一聲,他就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只因她的笑,聽起來比哭還要難過。
所有拒絕、憤怒、彷徨、煎熬和消沉化成笑聲,清清楚楚的告訴他,她有多麼的絕望……
那一晚,她沒哭,只在笑完後,要求他去買一台電視,然後她要徹夜觀看自己的新聞。
因為外頭的媒體就像鯊魚,隨時等等餌食走出屋外,徐秀巖只好拜託隼替他送一台電視過來,並且有些事想請隼代為傳達。
隼到達時,就像往常一樣,穿著軍綠色的大衣、黑色的軍靴和黑長褲,跟一台四十寸的大電視從天而降。
是的,從天而降。
「你不能用比較不引人注目的方法進來嗎?」徐秀巖在屋頂迎接搭直升機出現的隼,臉上帶著疲倦的笑意。
換個角度想,至少現在記者們的注意力會轉移到直升機上,誰管他們會怎麼說。
「這是我所能想到最快速的方式。」隼瞥了眼下方固守不離的各家媒體記者,他寧可單挑一整個黑幫,也不要走過那裡。「你說有事要拜託我,是什麼?」
「我希望你替我帶個口信給老闆,如果有任何關於史嘉蕾的新聞,麻煩他替我壓下來……全部。」徐秀巖神情沉鬱的說。
「你怎麼不打通電話自己跟他說?」
徐秀巖一愣,接著疲睏的合上雙眼,喃喃道:「對,我忘了,這麼簡單的問題,我竟然忘了……」
隼注意到他難看的臉色,「嘿,兄弟,振作一點,你看起來比之前凌厲得知莫莉被綁架的時候還要可怕。」
媒體記者才聚集一天,他就已經像打了幾天的硬仗,連思考的能力都減退了。
事實上也差不多了,徐秀巖一整天都守在史嘉蕾身旁,深怕她會傷害自己,那比連續工作二十四個小時還要更花心思,更累人。
但是他沒有抱怨過半句。
如果在這時候放任好不管,他有預感情況會更糟,所以他不時對她說話,儘管她一點回應都沒有。
……說起來,他離開的有點久了。
「總之,謝謝你。」徐秀巖打算送客了。
「媒體磨掉你的待客之道了?」隼好笑的問。
「她的狀況不是很好。」簡短的一句話,卻隱含了千言萬語也難以敘述的真實情況。
隼看了他一眼,「秀巖,說實在的,你大可不用做到這種程度,她有父母吧!」
「什麼意思?」徐秀巖神色陰晴不定地問。
「她只是你的前妻。」隼說。
「我不會和丟下她不管。」徐秀巖不悅地說,「至少在她恢復正常生活以前。」
隼頗不以為然,「她是個有名氣的明星,有許多人會幫助她。你留在這裡,看起來就像陪著她走進地獄深淵一樣糟糕。」
「即使她可以找到很多人來,但我不一樣。」徐秀巖定定地說。
他這麼說並非對自己有信心。
「你前妻愛你之深?」深到不願意放開他?那幹嘛離婚?
徐秀巖露出苦笑,「不,是我離不開她。」然後回屋裡。
隼挑了挑眉,跳上一旁的繩梯,俐落的爬回直升機內。
算了,他從來搞不懂這些沉浸在愛河裡的男人在想什麼。
徐秀巖踏進主臥室,她正用指甲刮著窗簾。
他默默把電視放在櫃子上,插上插頭,卻沒有打開;而她正試圖撕開窗戶的膠帶。
「打開,你會後悔一輩子。」他走到她身後,把她拉進懷中。
「但是他們不會。」長長的指甲還刮著、抓著。
「傷害自己,並不會讓你更好過。」他在她耳邊低喃。
「但是他們會。」她說,有點鼻酸。
聽出她低落的情緒,黑眸抹上一層暗影,他的神情冷冽起來。
「你知道嗎?你讓我想起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