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什麼大善人,但也還不至於會虐待動物。
「那晚安囉!」瞬間,她綻開笑靨,蹦蹦跳跳地跳回房間。
羅秉夫暗暗歎口氣,隨即又覺好笑。
不可否認,一開始答應讓她住不是擔心她剛跟男友分手會想不開,他也格外小心不提起她的傷心事,但幾天觀察下來,她復原情況良好,除了頭一天她紅腫的眼嚇了他一跳外,簡直看不出受過情傷。
或許是劇團正忙著,忙的分散了她的注意力,或許是她假裝堅強,其實半夜自己躲在棉被裡偷哭,也或許是真的想開了,天涯何處無芳草,像她這樣條件的女孩,應該不乏男人追求吧!
羅秉夫打從心底關心倪安琪,卻沒多想過關心的背後是出自什麼理由;他是獨子,父親長年在泰國經商,從小被爺爺奶奶帶大,因為越區就讀,家裡附近沒有同學也沒有同年齡的玩伴,養成了他沉默寡言的早熟性格,在人際關係上習慣處於被動,而倪安琪恰恰相反,完全「大主動」的個性,就算他再怎麼「不苟言笑」,還是阻止不了這個超粘人的傢伙一點一點地佔據他的地盤。
但,他是喜歡的,喜歡這個屋子裡有她的氣息。
倪安琪經常在洗完澡後去敲羅秉夫的房門,趁著等頭髮干的空檔找他到二樓聊聊天,喝杯幫助入眠的花草茶。
當然,茶是他泡的因為她說他泡的茶好香。
她話多他也是早知道的,所以,喝完這杯茶之前一定得聽完她一天的所見所聞,心情感想領悟之類的生活體驗。
他不必有太多回應,只需「嗯」、「啊」、「喔」、「是嗎」諸如此類的語助詞,她就能自顧自地繼續聊天,有時,會不知不覺地聊三更半夜。
「跟你說喔……」剛結束一個話題,倪安琪又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我們這次的演出超級爆滿耶!而且大大大大的受好評喔!」
「嗯。」羅秉夫擦拭著老舊唱盤,聽她說。
「接下來我們可能會展開全省巡迴公演,已經有好幾個單位主動提供場地,邀請我們去表演囉科科……厲害吧!」
倪安琪說話總是用誇張的形容詞,再加上自己的配音跟手舞足蹈,跟她聊天不怕冷場,只怕耳朵沒時間休息。
「厲害。」他點頭。
「搞不好我們還有出國演出的機會喔……」她得意地擠擠眼。「今年的行程是來不及安排了,不過明年香港、澳門、新加坡、法國、意大利的藝術節……哇,可能會很忙。」
「不錯啊。」他扯扯嘴角,雖然應答得好像很敷衍,但心底是真心為他們的劇團高興。
「老闆,我們明天去看電影好不好?最近有幾部電影我超想看的,現在公演告一段落,我們趕快去看,再過一陣子可能要加戲,等到開始排演的時候就沒時間看了。」
「喔……」她的話題經常跳躍的他反應不過來。
「一個晚上看一部好了,我去買票。太棒了!終於可以好好休息幾天!」她張開手臂,開心地從沙發上跳起來轉圈。
羅秉夫完全處於「任人宰割」的狀態,沒有異議的機會與空間。
倪安琪躍躍欲試的樣子,總讓人不忍去澆熄她的一腔熱情。
總之,她開心就好。
第5章
倪安琪看電影的口味很「廣泛」,從藝術片、劇情片到喜劇片甚至恐怖片,每一部她都想看。
她像只活動量超大,一刻停不下來的蜂鳥,從舞蹈教室飛往劇團,從劇團再趕回舞蹈教室,她看電影、看書、看表演、看展覽,時不時地在路上遇見熟面孔非得熱絡地哈拉幾句,見到流浪貓狗也要停下來跟它們說說話,難得有安靜的時候。
羅秉夫過去緩慢平靜的生活算是成為過去式了,自從倪安琪在「傳閣」住下來後,他的生活節奏整個被顛覆。
「老闆——我們晚上看八點半的電影喔!」
白天,倪安琪會在經過「傳閣」時,突然衝進來通知他晚上要做什麼,她從沒問過他有沒有空,時間允不允許,因為,他也從來沒有拒絕過她。
約定的時間到了,她會準時出現,兩人偕伴出門。
「安琪,為什麼你只跟老闆約會,都不找我?」晚班的阿健吃醋地抱怨。
羅秉夫被「約會」這兩個敏感的字眼鱉了下,像是某些藏在心底深處,不去看、不去碰的感覺一下子被掀了開來,他不自在地往門口移了幾步,沒有加入這話題。
「好啊,下次找你女朋友,我們一起去約會。」倪安琪笑嘻嘻地說,但話中帶點壞心的促狹。「我可不單獨跟有女朋友的男生出去。」
「就算有女朋友還是可以有異性的朋友嘛,你思想不會這麼保守吧?」阿健倒過來挖苦她。
「這叫原則,跟保不保守沒關係,你激我也沒用,哈哈。」倪安琪扮了個鬼臉。
一旁的羅秉夫聽得想笑,這女人說笨,其實一點也不笨,反應很機靈,就連阿健也鬥不過她。
「乖乖顧店啊,我們走咯!」她故意摸摸阿健最賤長了些染成綠色的短髮,想哄孩子般,讓他氣得牙癢癢的。
出門後,羅秉夫斜睨她一眼。「把我晚班店員氣走,你要來代班啊?」
「放心,阿健不會走的,你是他跟姚心目中完美的老闆,你可千萬別收起來不做啊,姚姐還打算待到領退休金呢!」
羅秉夫笑了笑,沒想到他們背後討論他得到的是如此「善良」的評語。
他並非完美,只是話少了些,也不囉嗦,他們不嫌工作太沉悶已經很教他覺得意外了。
「你是我見過最完美的男人。」倪安琪突然冒出這麼一句。「也是最完美的朋友。」
她說不上來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羅秉夫是她所認識的朋友裡個性最特別的一個,她知道自己對他而言是個大麻煩,但和劉家豪分手至今一個多月了,在「傳閣」也同樣住了這麼久,他收留她,陪伴她,卻從未問過她的私事,也不干涉她,任她闖進闖出,叨擾他的生活。
這不是冷漠,如果真的冷漠,他連留她也不會答應,他雖寡言,但給她的溫暖一點也不少——默默地,沒有條件的照顧她。
「是嗎?我記得剛認識的時候,你對我意見不少啊。」
「那是因為那個時候我還不瞭解你,許多人是因不瞭解而完美,你正好相反,愈瞭解愈覺得完美。」她有感地說。
「你們是不是有新戲要開演,需要幫忙賣票?」羅秉夫一顆心浮動著,對於她太過直接的欣賞,有些閃避不及的倉皇,故意將話題扯開。
「我是這麼現實勢利的人嗎?」她佯怒,隨之大笑。「有時候是啦,但目前沒有新戲,導演跟編劇還在討論劇本改編的事,暫時不需要你出錢出力,哈哈!」
她爽朗的笑聲和大方坦然的態度轉移了他的顧慮,他們之間沒什麼,只是很合得來的朋友。
他們在路旁等公車,邊等邊聊,一點也不覺得等待的時間漫長。
羅秉夫不開車,出門時習慣走路,遠一點的路程就搭乘大眾交通工具,倪安琪也只以腳踏車代步,節能減碳,為環保盡一些心力,這點他們相當有默契,也怡然自得。
車來了,坐幾站,便到了熱鬧的市中心,路邊找找美味的小吃解決晚餐,倪安琪喜歡天天變換不同花樣,羅秉夫則訝異於「晚餐」也能有這麼多種選擇。
因為個性使然,他一向與人保持禮貌的距離,但倪安琪卻能一點一點地滲透,一點一點地改變了他的生活。
她的率真與單純讓他撤離防線,現在的生方式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雖然被動,但他歡喜接受。
今晚的電影是部喜劇,主角誇張的表情和喜劇演員獨特的節奏喜感使得整部戲毫無冷場,幾乎從頭笑到尾,以往羅秉夫很少看這類型的笑鬧劇,但是聽著笑點超低的倪安琪在一旁開懷大笑,笑道受不了時還會猛拍他大腿,無論是劇中還是現實中都娛樂效果十足,不知不覺中,他也融入情境,想想,其實偶爾看看這種不花腦筋,純粹放鬆臉部和身體肌肉的電影也很不錯。
當銀幕打出「The End」,片尾的舞曲播出,戲院裡仍余留著笑聲,羅秉夫揉揉臉頰,笑得下顎好酸。
燈亮了,觀眾陸續起身離開,他轉頭看向遲遲沒有動作的倪安琪,才發現她眼睛望著大銀幕,居然淚流滿面!
羅秉夫簡直快被女人這種奇怪的生物嚇傻了,猶記得幾分鐘前她還笑到按肚子,怎麼頃刻間就哭了?
倪安琪回過神,發現他盯著自己,尷尬地笑了笑。
「這麼好笑,笑到掉眼淚?」他幫她找了個階梯下。
「對啊……」她急忙抹去臉上淚痕,胡亂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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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當她避開視線,就是想遮掩什麼。
天天相處,不知不覺地,他愈來愈瞭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