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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寄秋

  不驚慌也不恐懼的江天愛平靜的垂下眸,冷靜地思考「他」為什麼會找上她,在他們一行人當中,她絕對不是古道熱腸的那個人,甚至稍嫌冷情,病急亂投醫的笨蛋才會找上她。

  望著身旁睡沒睡相,兩腳大張又打呼的奈莉,她處之泰然地搖搖頭,不認為有人……呃,有鬼能讓自己幫上什麼忙,原則上她寧可獨善其身,諸事莫理。

  管閒事的人通常活不長,好人壞人的界線早已模糊不清,誰曉得今日的善舉不會是明日害人的幫兇,因果循環交給上蒼處理,她離成佛化仙的路途還十分遙遠。

  「別在心裡數落我,小丫頭,我認得你。」五官不明的黑影似在低笑,少了一絲狂佞。

  「你知道我是誰?」不無驚訝地抬起眸,她想看清黑暗的影子。

  「姬兒,某大學醫學系的高材生,上有一名發明狂的大哥,以及自戀狂的大姊,至於你本身則致力於與死人為伍的法醫路途邁進。」他對她瞭若指掌。

  「你……你究竟是誰?」江天愛頓了一下,神色極為震驚。

  沒錯,惰性堅強的她之所以就讀醫學系為的並非高薪,受人尊敬的忙碌職業—醫師,而是因為懶得出社會必須與人交際應酬,破壞她享受寧靜的樂趣,因此定下目標,以法醫為未來工作。

  一來,不會有人常來打擾她,二來,不用擔心「同事」找她麻煩,死人是最安靜的同伴,任人開膛破肚也不會跳起來喊痛。

  「你見過我。」在一年前。

  「我見過你?」她思索著媲美電腦的記憶,試圖找出有關「他」的影像。

  「而且我一直看著你。」看著她,竟成他打發無聊時光的唯一樂趣。

  一開始,只覺得這個太過老成的小女孩很有意思,小小年紀卻有超齡的表現,像個小老太婆般操勞家中不肖的兄姊,洞悉力驚人得不符合她該有的年齡。

  不爭不吵,不愛撒嬌,沒有活潑的少女氣息,除了冷笑,少見她開懷地展開笑顏,沉穩到近乎毫無趣味的生活叫人咋舌。

  是一種自虐性的樂趣吧!越是遠距離地觀察她的一舉一動,他的心沉淪得越快,彷彿兩人的世界連在一起,並無黑夜與白晝之分。

  他沒想到兩人會在這種偏僻的山區再度相遇,她甚至將他從冰冷的溪水底解救起來,兩人的命運將從此「 面化」的交纏在一起。

  「你……看著我……」她困擾地想著,他從何處看她?

  「精靈城堡」可不是任何人都能隨意進出,未經邀請,堡內的「寄生物」便會先一步驅離,在最短的時間內將不速之客嚇得落荒而逃,不敢再踏入堡中一步。

  更何況城堡外圍還有「迷霧森林」,光是應付撲朔迷離的濃霧就足以令人心生畏怯,他怎麼可能穿過重重迷障,一窺她的日常作息?

  除非對方有千里眼兼能透視,不然家裡的桌子椅子、花瓶碗盤早知會她外人入侵,讓她預做防備。

  「江天愛,江家的小女兒,聰明如你,還猜不出我是誰嗎?」他伸出手,撫向她的水嫩粉頰。

  微微一側的江天愛避開他異常冰冷的指尖,美目微凝。「走開,我不想認識你。」

  「你沒得選擇,寶貝,從我們相遇的那一天起,你我的命運便無法分開。」他愉悅的發笑。

  「我不相信命運,我只相信自己。」她堅定的說道。

  「是嗎?」他低低的笑聲,像是一條無法掙脫的冰索緊緊束縛著她。

  黑暗中的影子慢慢的浮現出一張刀鑿的冷硬臉孔,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注視著她。

  「是你?!」

  第二章

  「……在暗黑的星空下,兩條赤裸的身影激烈著交纏著,他捧起她雪白雙峰用唇膜拜,她嬌吟著呼吸急促,擺動著嬌不勝羞的螓首,似歡愉、似痛苦地承受來自天堂與地獄雙重折磨,泣喊著,『不要……不要……不要……停……』」

  沒聽見、沒聽見,什麼聲音都沒聽見,她現在是個耳疾患者,沒聽見任何來自幽冥空間的噪音,這份人工心臟替代報告得趕出來,無暇分心。

  正低頭寫作業的江天愛打掉飄浮耳際的西洋羅曼史,書皮上性感的巨乳美女噘著嘴,半裸玉體環抱著健壯的獨眼海盜。

  「……板凳寬,扁擔長,扁擔沒有板凳寬,板凳沒有扁擔長,扁擔要綁在板凳上,板凳不讓扁擔綁在板凳上,扁擔偏要扁擔綁在板凳上……」

  俏皮,連繞口令都用上了,他不累嗎?

  力求平靜的江天愛揮刀向雜草,嚇得活過三世紀的老榆樹連忙縮腿,根藏泥土裡立得直挺挺地,深恐雜草未除先傷得樹身傷痕纍纍。

  「……東風融雪水明沙,爛漫芳菲滿天涯,艷麗茂美枝強勁,對此行人不憶家。來,猜一種植物,以你的聰明才智應該不難猜出。」

  桃花。她在心裡回答著,可是平靜的表情仍像八風吹不動,狀似悠閒地剪下園中玫瑰,修修刺、剪剪枝地往三尺高的白瓷花瓶一插。

  嗯!雖不是大師級,起碼不難看,日後想找副業做,插花是不錯的行業。

  一杯花茶送到江家小妹手中,她看也不看一眼地接過,順喉一飲,裝著輪子的衣架如盡職的管家,在她飲完後又把杯子收回去,丟給負責清洗的流理槽嬤嬤。

  放假的日子在家裡做什麼才好呢?生性貪懶的江天愛兩腳交叉斜躺在乳白色沙發上,有一頁沒一頁翻閱剛出版的驚悚小說,寶藍色菱格紋立體車縫的迷你洋裝翻捲到大腿根部都不覺羞赧,邊聽著輕音樂邊哼曲,輕鬆愜意得幾乎渾然忘我。

  幾乎。

  當氣勢磅 ,又荒腔走調的歌劇「杜蘭朵夫人」驟然響起時,她沉靜面龐出現短暫獰色,隨即又若無其事地翻著書,享受寧靜的午後時光……

  寧靜?

  想得美。

  「都快二十歲了還穿純白棉內褲,你沒像樣的蕾絲內褲或是撩人的性感貼身內衣嗎?瞧瞧這雪嫩雙腿多引人遐思……小女孩長大了,果熟蒂落地讓人想採擷……」嘖!春光無限呀!

  無動於衷的江天愛翻個身,本來躺著的她斜倚著扶手,半是撐頭半靠著沙發的翻到一百三十二頁,滿手是血的兇手正悄然地走進女主人臥室。

  緊張懸疑的故事情節正進入高潮,穿著黑色披風的開膛手尋找下一位受害者,他粗啞濃重的呼吸聲在幽深夜裡特別駭人,一滴一滴的鮮血沿著無人走道滴落,驟地雷光大閃,照亮他蒼白斯文的面容。

  森冷的刀子高高舉起,毫不猶豫地刺向隆起的棉被,喉間滾動的吞嚥聲似興奮的笑聲,他等著低悶的聲響傳入耳中……

  「兇手是懷疑妻子與馬伕偷情的男主人,他先殺了年輕健壯的情夫,後又了結當初反對他婚事的刻薄叔叔,以及尖酸嬸嬸,最後才是最深愛的女人,他一刀一刀地剖開雪白胸脯……」

  地!書闔上。

  青蔥纖指微揚,撩過額際落髮。

  「你夠了沒,沒人可以讓你煩嗎?」一個人的耐性是有限度的。

  一道如霧如雲的影子由燈架飄下,狀似悠閒的落坐單人沙發,兩手交握疊放在「修長」的大腿上,似笑非笑的勾起帶著邪氣的嘴角。

  「真不容易呀!江小妹妹終於『有空』撥些時間招呼客人,深感榮幸。」

  「不速之客向來不受歡迎,你不曉得陰陽相隔,人鬼殊途嗎?」不同的兩個世界本就不該相互打擾,干預彼此的作息。

  「我不是鬼。」他強調。

  眉尾一掀的江天愛發出近乎譏誚的嗤聲。「你現在這模樣不叫鬼,我倒是不太理解了,人能穿牆而過,飄來飄去不成?」

  「我只是因重大撞擊靈魂彈出軀殼罷了,基本上我還活著,靠著機器維持生命。」他能感覺到肉體與靈體的聯繫。

  頎長的身軀看來飄忽,忽隱忽現地呈現空間錯置感,擁有一張好看臉孔的男人斜睨著眼前清麗女孩,似乎一點也不介意她的厭惡。

  「也許你只是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貪戀人世間的美好而不肯去你該去的地方,以為時辰未到一拖再拖,自欺欺人,對吧?鬼先生。」不甘心死去,魂魄留戀不走。

  「蒼狼森,我的名字。」他非常大方的告知,張開手要她不用客套。

  「日本人?」

  「或許。」他不在意地掀唇。

  「或許?」真是不負責任的說法。

  「我是個孤兒,收養我的養父母是日本人,不過……」他頓了頓,才用冷酷的聲調說道:「想殺我的人是一名日本權貴之後,他有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孔。」

  「所以我應該幫你?」她露出稍有興趣的表情。

  「助人為快樂之本。」他低諷。

  向來冷傲的蒼狼森如同荒野一匹狼,孤傲而冷漠,從不輕易向人低頭或求人,即使他在最窮途潦倒的幼時,或是受人牽制的成長期,他始終保有一貫的傲氣,冷睨世間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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