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子明白蕭別傾的本性。
約十年前,小姐自假山上頭跌下來陷入昏迷,明明只是皮外傷,頭一回醒來時,和她的應答也還正常,可卻在老爺、夫人,還有姨娘來看她時,變得宛如癡兒一般,無論如何問,也只知傻笑。
那個時候,雖然她不明白小姐為何這麼做,卻知道她家小姐十分聰慧。
當小姐認認真真的問她,願不願意只對她一人忠心時,她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下來。
所以蕭別傾不是真傻這件事,便靠著荷子的掩護,瞞過了眾人。
她一路看著小姐如何刻苦自學,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連經商做買賣,也都有幾分心得。
這其實不難,只要大家都相信小姐是真傻了,對她便不會有太多的防備,再加上她的接應,有時候小姐甚至還能變裝溜出蕭家打理一些生意上的事兒,就她所知,主子手頭上的幾家鋪子都經營得挺不錯的。
驀地想起了蕭別傾在算帳時,那財迷的模樣,荷子忍不住搖頭失笑。
她家小姐既愛吃、又財迷,哪裡有半點大家閨秀的模樣?
若是這霍將軍當真看中了大小姐,那麼瞧著了二小姐的樣子,不知會有多生氣呢!
可她希望小姐能好好過日子,所以她才會明知多費唇舌,主子也未必領情,卻仍是努力地勸著。
「吉不吉利哪裡重要?反正早就注定了是個不幸的姻緣,又何必再做徒勞無功之事呢?」
蕭別傾撇嘴,趁荷子因她的話發愣的時候,三步並做兩步的就跑到桌前,伸手捉起了雞腿就啃。
她想霍璃同還得耽擱一些時候才會進來,時間應該正好夠她填飽肚子。
因為時時要掩人耳目的關係,她早就練就了一番快食的功夫,只見她三下五除二的就將油亮的雞腿吞下了肚,手上還拿著雞骨,她那水靈靈的眼兒快速地掃過桌上的其它菜餚,似乎正在找下一個目標。
「小姐……」
荷子見狀只能歎息哀鳴,伸手接過了蕭別傾手中的雞骨頭,然後步至窗邊,將它給扔了出去,看那利落的模樣,顯然荷子已經將這種毀屍滅跡的事情做得爐火純青了。
「荷子,你也來吃些,你從早忙到現在,只怕也是什麼也沒下肚,餓壞了吧!」
蕭別傾不但自己吃,還熱情地招呼著荷子一起吃,渾然已經忘記自己正在等著新郎官。
「奴婢不餓!」荷子難得的板起了臉,語氣也有些冷淡。
她氣都氣飽了!更何況她不似小姐那樣有了吃的就忘了一切,她可還記得她們有場硬仗要打。
等會兒新郎官進了新房,蓋頭兒一掀,發現自己娶的不是蕭家大小姐,那怒火……想想就叫人覺得頭皮發麻。
這個時候,她們不是應該乖巧一些嗎?
「不餓嗎?我看你不是不餓,而是嚇壞了吧!」
狼吞虎嚥了幾口菜餚,蕭別傾終於覺得一直空蕩蕩的肚子有些飽足,也能將心思移到等等的事兒上。
「小姐難道就不擔心嗎?」
「不擔心!」
「怎麼可能不擔心,那霍璃同的脾氣可是一等一的壞,要是他知道蕭家嫁來的不是大小姐而是你,只怕不會善罷干休。」
「那又如何,他就算有氣也是衝著蕭家去,難不成還衝著我這個被逼嫁的傻子二小姐來嗎?大小姐眼高於頂,瞧不上霍璃同這個大將軍也不是我造成的,被嫁來霍家,我也很委屈好嗎?」
那姓霍的要怪就怪皇上的聖旨下得不清不楚的,還有就是蕭家居心叵測,與她何干。
她不過是個傻子,只要她繼續傻下去,難不成他還能掐死自己嗎?
打從知道自己要嫁過來之後,她就思忖無數次了,便是覺得再糟也不會有性命之憂,所以才放心大膽的嫁過來。
這可是她脫離蕭家的第一步,所以她自然萬分謹慎。
「可是……」荷子還是不心安。
對於荷子的猶豫不安,蕭別傾有些不耐煩,開弓沒有回頭箭,哪是她可以說停就停的。
「你就別再可是了,咱們可以裝傻瞞上蕭家那些人那麼多年,難道還瞞不了霍璃同這麼一個大老粗嗎?.」
蕭別傾氣定神閒地說,彷彿一切皆有謀算。
「這……」
總覺得有些不妥,荷子還要再說,可是外頭忽地傳入了嘈雜聲,顯然新郎官已經在眾人的簇擁之下,即將來到新房門口。
荷子臉色一白,轉頭又見蕭別傾嘴旁還有些油膩痕跡,頓時慌了手腳。
這、這、這能看嗎?等會兒蓋頭兒一掀,那痕跡若是被人瞧見了,以後她家小姐只怕就要成為眾人的笑柄了。
她正兀自發愁,蕭別傾已滿不在乎地抬手用袖子將嘴角的油漬一抹,人已經匆匆步向喜床,端坐床畔,那變化之快,簡直教人歎為觀止。
「荷子,快將蓋頭蓋上。」蕭別傾不慌不忙的交代,深吸了一口氣,知道等會兒還有場好戲得演。
「嗯!」跟著蕭別傾這麼多年,荷子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燈,一陣慌亂過後,連忙冷靜下來,眼捷手快地為小姐蓋上蓋頭,在此同時,還不忘回頭瞧瞧那被偷吃過的酒菜會不會露出端倪。
還好……雖然份量少了點,但小姐還是有分寸的撿著吃的,看起來並不雜亂。
荷子深吸了口氣,昂首挺胸,端立於喜床之前,同她的主子一同等待著未知的人生。
大紅色蟒袍襯著濃眉大眼的俊顏和高大昂藏的身軀,讓霍璃同整個人看起來一改往日的落拓不羈,平添了幾分英挺瀟灑的氣質。
但那該帶著喜氣的笑顏卻滲著幾分冷漠,惹得那些直嚷著要鬧洞房的軍中弟兄漸漸地沒了聲音。
當一股窒人的沉默逐漸籠罩住眾人時,屋簷卻忽而飄下一抹身影,在眾人以為不知哪個不長眼的刺客挑今日惹事,全都嚴陣以待時,霍璃同便已認出了那是萬駱海。
揚手制止眾人的舉動,他挑了挑眉,萬駱海便一個箭步上前,附在他耳際低語了幾句,他眸中的晦暗隨著萬駱海的話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清晰可辨的笑意。
「你說的是真的?」最後他忍不住心頭的驚訝,朝著萬駱海再三確認道:「蕭家居然敢這麼做?」
看來這個蕭家不只不把他放在眼底,甚至也不怎麼將皇上放在眼底嘛!
雖然聖旨是沒有指明哪個蕭家小姐,但那是因為大家都以為蕭家只有一個待嫁的閨女。如今竟然冒出一個庶出的二小姐……雖然不算違旨不尊,但是他相信皇上絕對不會高興,即使一時礙於蕭君兩家的勢力而不發難,心裡一定會記上一筆。
不惜惹皇上不快也不嫁蕭別巒,這蕭家到底是在盤算什麼?
「千真萬確!」
萬駱海很肯定地點點頭。本來他是因為好奇,才仗著自己的武功高,趴在房頂偷瞧偷聽,想要一窺自家老大的妻子到底是不是如傳聞中那樣美,可誰知卻聽到了這樣的秘密。
要不是親耳所聽、親眼所見,他也不敢相信,蕭家竟然敢這麼幹,全然不顧忌霍家顏面,而那新嫁娘竟然也藏著這樣多的秘密。
為自己兄弟不平的萬駱海抬眼一看卻愣了,沒有預期中的憤怒,霍璃同只是嘴角彎彎,原本還顯沉重的腳步竟然也變得有些輕快。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本以為自己迎來的是一個無趣呆板的千金大小姐,沒想到居然是一個身藏秘密的二小姐。
這蕭家還真是有幾分聰明,嫡長女不肯嫁給他這個武夫,竟然鑽著了聖旨的漏洞,抬出藏了幾年的傻子二小姐。然後這傻姑娘又不是真傻,人之所以裝傻過日子,一定有原因,而現在的他很好奇有什麼原因可以讓一個姑娘家不顧自己的名聲未來,這樣裝傻好幾個年頭?
他有預感,這個裝瘋賣傻的姑娘一定可以為他那平靜無波的生活帶來一些樂趄。
「你打算怎麼辦?」萬駱海開口問的同時,眉宇之間漾著濃濃的怒氣,雖說蕭家在朝廷裡的勢力不小,許多的言官及官員都是蕭老大人的門生,可是也不能辱人至此,弄了個名不見經傳的庶女來搪塞也就罷了,竟然還是個裝瘋賣傻的!
他們這是將皇上和他們武將的面子都扔到地上去踩踏了,如今他心中怒火熊熊,只等著霍璃同一句話,他就要帶人打上蕭家去討個公道和說法。
誰知道他氣得半死,人家卻似渾不在意的聳了聳肩,兩手一攤,說道:「能怎麼辦?」顯然即使明知蕭家李代桃僵,卻選擇吃下了這個啞巴虧。
「你就這麼接受了那個裝瘋賣傻的?」
「能在蕭家裝傻了幾年都沒被人發現,顯然是個極聰明的。」
他一向不是太喜歡女人,因為他見過的女人若非是蕭別巒那種大家閨秀,就是宛若狂蜂浪蝶一般。
可是一個聰明的女人,或許還能試著相處。
反正總是要成親的,得傳宗接代,如果成親是必須的,一個有趣的妻子總好過一個呆板嚴肅的大家閨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