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過去,同時表示忘了曾有過的情意,將來世子爺再納了新人,她們這些舊人就一個個等著像枯萎的花朵般死去。
「主子都不管嗎?」夏夜不能不為主子著急。
「我跟她們一樣都是妾。」
「主子是貴妾,她們哪比得上主子?」
「今日就是有世子妃,世子妃也管不了她們,要緊的是世子爺的態度,世子爺瞧上誰,誰就贏了,即使使出下流的手段,又如何?也不過是落在湖面上的石子,一時漣漪四起惹來議論,終歸平靜。」
主子總是有長篇道理,夏夜自知辯不過主子,只能說:「主子什麼都不做嗎?難道任由她們一個個爬到主子頭上?」
「由著她們,真被世子爺瞧上眼了,就是好事嗎?成為眾矢之的,單是這個後院就足以教人焦頭爛額,想要爬到眾人之上,還要有手段。」
父親的後院一開始也有好幾個妾,可是一個個都被鬥垮了,最後只剩下姨娘,這是因為姨娘夠聰明,懂得伏低掩蓋光芒。
夏夜還想說什麼,夏荷伸手一拉,輕輕的搖了搖頭。主子的想法也沒錯,受寵有好日子可過,可是,又何嘗不是為自己招來災禍?正如主子所言,別人看到覺得好,不一定就是好,別人看到覺得不好,不一定就是不好。
「你們要牢記,平靜度日是我們眼下最好的出路,若不能守住我們小小的一畝三分地,就別妄想飛出牢籠。」
夏荷與夏夜總算露出笑容,明白主子不是認命了,而是靜待機會。
「還有,你們要想法子掌握世子爺的一舉一動。」唯有清楚世子爺的動向,方能幫助她完全避開他。
夏荷與夏夜並不清楚她的用意何在,但還是點點頭。
祥福院正房東次間,薰籠的香煙裊裊而出,染得一室溫暖迷人。
趙氏相貌柔情似水,帶著一股我見猶憐的味道,也因此她的容貌不若致遠侯其他侍妾美艷,卻是最深得致遠侯疼愛。可是柔弱無害的外表下,有著剛硬狠勁的心,她經常怨歎自己不是生為男兒身,只能縮在男人的背後。
趙氏伸手一揮,示意跪在下方正用美人錘為她捶腳的大丫鬟紫兒退到一旁,捧起炕几上的茶喝了一口,抬頭看著垂手低頭立她前面的秦嬤嬤,軟綿的聲行鄉鄉響起,「你確定了嗎?他真的什麼都忘了?」
「這些天世子爺陸陸續續見了許多人——近衛、大姑奶奶的陪房、莊子和鋪子的管事,可見得真的是忘了。」大姑奶奶乃是原致遠侯夫人。
趙氏疑惑的輕佻柳眉。「他怎麼突然見莊子和鋪子的管事?」大姐去了,嫁妝當然是留給兒子,可是過去這些莊子鋪子都是侯爺派人管著,待顧延霆娶妻之後,再轉交到他手上。
「他向周總管遞了話,說要認人,周總管問了侯爺的意思,侯爺很高興世子爺開始關心這些事情,便讓周總管安排他們進府見世子爺。」
這麼說也通,趙氏也不在這上面琢磨。「什麼都忘了最好,侯爺這會兒也只能上折子讓世子爺在家中好好靜養。」
「世子爺不在近衛營,就沒機會惹麻煩。」
「在近衛營不一定會惹麻煩,可是不在近衛營,就沒有立功的機會。」近衛營最靠近皇上,一旦有機會立功,很容易得到皇上的青睞,如今能夠奪走他立功的機會就夠了,其他的可以慢慢算計。
「如今世子爺不出侯府一步,想要惹麻煩也不容易。」
「他的名聲已經臭了,也不急於一時。」不是她瞧不起那個小子,這兩年他的荒唐人人皆知,即使沒有算命仙鐵口直斷,名門千金也沒有一個肯嫁他為妻。
「對了,不是說他見過後院那幾個妾嗎?」
「前些天見了,還多看了表小姐幾眼。」
趙氏唇角微微一翹。「看樣子,什麼都忘了,對美人的喜好倒是不變。」
「可是,這些天也不見他去後院。」
「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這會兒還在養傷,哪有體力應付後院那幾個妾?」趙氏低聲的笑了,毫不掩飾她對顧延霆的不屑,完全忘了顧延霆今日的處境是拜她所賜。
「世子爺這些天都去了騎射場。」
眼裡閃過一道精光,趙氏的聲音倏然轉為清冷。
「他去了騎射場?」
「聽說去練騎馬,可能是摔下馬,對馬兒生出恐懼,不過看樣子,世子爺的傷應該好多了。」
「傷好了,就讓後院那幾個女人多在他面前露個臉。」
「這些天她們日日守在松悅居的門口,幾個妾湊在一起,免不了發生口角,遠遠就可以聽見她們爭鬧不休的聲音,因此世子爺總會事先派近衛驅趕。」
臉色一沉,趙氏不屑的啐道:「一群蠹蛋……表小姐也去了嗎?」
「表小姐向來不愛湊熱鬧。」
「這個丫頭是個聰明的,只是欠缺膽量,這對我們倒是好事。」
「可是,表小姐不去世子爺面前露臉,世子爺怎麼對表小姐留心?」
「你向表小姐傳個話,要她多關心一下世子爺,不過,別學那群蠢蛋,世子爺喜歡美人,可也看不上那種不長腦子的蠢貨。」
「是,奴婢會親自去傳話。」略微一頓,秦嬤嬤忍不住道出心裡的擔憂。
「我擔心表小姐不聽話,表小姐進侯府之前,夫人就再三耳提面命,叫她用心抓住世子爺的心,注意世子爺的一舉一動,可是,她反倒避著世子爺。」
「你提醒她,她姨娘很想念她,若她好好表現,我會安排她們見上一面。」
「是,奴婢會將夫人的意思帶給表小姐。」
「還有,叫她別耍花招,我的人會盯著她。」
「讓表小姐知道夫人在松悅居布了眼線,妥當嗎?」
「不說難道她就猜不到嗎?還不如挑明,省得她跟我們耍心眼。」
趙氏向身邊的紫兒使了一個眼色,紫兒立刻走到牆邊的櫃子,取來一個匣子,遞給秦嬤嬤,趙氏指示道:「送去給表小姐,這幾支簪子都是最近京裡流行的款式,我特地為她挑選的。」在趙氏看來,珠寶首飾是收買女人最好的東西。秦嬤嬤應聲退了出去。
送走秦嬤嬤,夏荷回到房裡,看見薛伊珊已經窩在軟榻上倚著窗子,不動如山的望著無景可賞的院子,就知道主子又在苦惱了。一苦惱,主子就喜歡吹風,尤愛冷颼颼的風,說是可以醒腦,思路會變得清晰。
夏荷靜靜不發一語,待薛伊珊動一下身子,她趕緊重新沏了一盅茶,遞到主子面前。「夫人都發話了,主子怎麼辦?」
喝了一口茶,薛伊珊感覺憤怒混亂的心情已經回復平靜,堅定的道:「不能置之不理,可是也不能順著她的意。」
「可能嗎?」
「是啊,可能嗎?」姨母想必也相信無此可能,正因如此,反而給了她可以賭上一把的機會,教她可以將不可能變成可能。
夏荷太瞭解她了,已經從她眼中流轉的光彩瞧出什麼。「主子有好主意?」
「這些天世子爺都去了哪些地方?」
「除了去騎射場,世子爺都待在松悅居……差點忘了,偶爾會去松悅居東側竹林園的藏書閣。」竹林園並不屬於松悅居,而是一個獨立的小院落,只是在松悅居開了一道月亮門直通竹林園。
薛伊珊知道竹林園有個藏書閣,可是竹林園的位置相當隱密,從外面看來又像雜草叢生的後花園,就是白日都顯得很荒涼,不會有人想踏進那裡一步。
「王嬤嬤可有交代藏書閣不能去?」
「王嬤嬤說藏書閣的書任由主子們翻閱,只是不能將書冊帶出藏書閣。」
「世子爺可有固定的時辰去藏書閣?」
「沒有,只是世子爺習慣天未亮就去騎射場,往往一待就是半日以上。待回到松悅居之後,不是待在院子練很奇怪的劍法,就是待在小書房看書寫字,偶爾會去藏書閣更換看過的書冊。」
「世子爺在練很奇怪的劍法?」
「因為沒人看得懂。」
不過是隨口一問,薛伊珊不在意他在練什麼劍法。「這是天助我也。」
夏荷不明白她的意思。
聽了夏荷的疑問,她笑盈盈的挑起眉回答,「姨母不是叫我不要用那種蠢笨的手段吸引世子爺嗎?我就高明一點,可是遇不上世子爺,這豈是我的錯?」
這會兒夏荷懂了,可是免不了擔心。「就怕侯爺夫人看穿主子的心思。」
「我只是遵循她的指示,她無可挑剔。」有了對策,薛伊珊感覺胸口的鬱悶一掃而空。「明日一早我們就去藏書閣。」
隔日一早,用過早膳,薛伊珊就帶著夏荷去竹林園的藏書閣。
她讓夏荷守在外面,自個兒進了藏書閣。先在一樓逛了一圈,再上二樓。
原本來這兒只是做個樣子,可是一進入兩層樓的藏書閣,她即刻被書香給勾住了,尤其看見一整櫃的地理、遊記,雙腳更是捨不得離開這個令人敬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