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如此,他心裡的洞就真的再也填不平了,一輩子都填不平。
她不要他這樣,想到那天晚上他那掩也掩不住的哀傷,她的心就為他緊緊地疼著。
她絕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在鳳熙身上。一絲一毫的可能性,她都不允呵。
「我們還是朋友吧?鳳熙?」她柔柔對他一笑,淚意浮上眼眶。
鳳熙的心一痛,刀割似的。
「你真沒有一丁點愛我嗎?」他還是很沒自尊的問了,怕不問,就真的不會再問了。
東雪輕輕搖首,差點晃出眼眶裡兜轉著許久的淚。
她半個字也說不出口,怕一出聲便要忍不住當著他的面哭了,只能搖頭再搖頭,然後背過身去不再看他。
鳳熙終是死了心,策馬遠去,揚起滿天塵土。
對不起,鳳熙。
我又騙了你一次。
東雪當場跪了下去,摀住臉,痛哭失聲……
第8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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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世國皇上重病的傳聞,這陣子在京城裡傳得沸沸揚揚,每個人都憂心忡忡,擔心著未來的日子是否會有所改變?甚者,在世代交接之際,是否會引來禍事?
市集裡還是一樣熱鬧,可有更多的交頭接耳,暗渡陳倉,檯面底下的動作似乎暗潮洶湧。
東來客棧裡,鳳熙和洛天陽正在二樓靠窗的位置喝著酒,這位置雖不是包廂,卻是這客棧裡視野最好的角落,不僅可以看見大街上的來往人潮,還可以看山看雲,吹著春風,飲一壺茶或酒,當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好久不見了,侄兒。」洛天陽拿起酒杯敬他,卻沒等他回敬就直接仰頭把酒飲盡。
鳳熙提唇冷笑。「我說十三叔,有話就直說吧,這樣和和氣氣的跟我寒暄,我實在很不習慣。」
洛天陽睨他一眼,替自己又倒了一杯酒飲下,俊美剛毅的臉龐上難得帶著一抹憂心。
「我聽說你最近和南國舅走得很勤?」
鳳熙微笑,這才把酒給喝了。「嗯,是很勤,每天不見上幾回都覺得全身不自在呢。」
嘖!洛天陽挑高了眉,為他的玩性感到有點頭疼。「話一直傳到皇兄那兒,他正在辦這事呢,一逮到南國舅的把柄,我怕你也逃不過,你還是離他遠些吧,免得惹火燒身,到時沒人保得住你。」
「十三叔也不保我嗎?你不是最疼我的?」
「你該知道,我為了保命,這些年是怎麼過的,怎麼可能為了你,破了我這麼多年的功?你好自為之吧!再玩下去,自己的命送掉還不打緊,如果把人家的命先送走了,看你不後悔莫及?」
聞言,鳳熙瞇了眼。「你什麼意思?」
總覺得這十三叔的話裡,涵義頗深啊。
洛天陽還沒回答,卻聽見剛剛上樓來的客人低聲道——
「聽說了沒?神殿裡來了一個新的大神官,是個女的,聽說她的巫術厲害無比,可以上通下達。」
洛天陽一聽,俊顏瞬間扭曲了幾分,只可惜,正凝神細聽人家說話的鳳熙壓根兒沒瞧見。
「女大神官?百世國裡有女神官倒不是新鮮事,可大神官是女的?這倒是頭一遭聽說。」
「據說,是前大神官的女兒……」那人的嗓音壓低了些。
「前大神官?阮言朗?就是那個寧可和女神官在一起比翼雙飛,連大神官都不幹了的那位阮言朗?」
「就是,想不到吧?兩個神官生下的女兒聽說是個天生的巫人,能力可不比一般啊,所以才會被皇上重用,一進宮便封她為大神官——啊!」這男人話還沒說完,一把漂亮的扇子卻已抵上喉間。
「名字?」拿扇的男子生得極美,那笑卻極陰沉。
「什……麼?」說話的男人被嚇壞了,說話結結巴巴。
「那個女大神官的名字!」
「好像叫……東、東什麼的……我不太清楚,啊!這位大俠饒命啊!小的真的不太清楚那女人的名字,大家都叫她大神官啊……」
鳳熙瞇了眼,轉頭冷眼掃向洛天陽,洛天陽淡笑,很想假裝不知情,眼皮卻被自家侄兒的美眼瞪得跳了又跳。
「是她沒錯。」沒等他問,洛天陽自個兒先開口,眼神卻掃向窗外去,一副心虛樣。「其實,今兒個找你來也是為了這個,水曼逼我非來告訴你不可,雖然我很不想蹚這渾水,可是……總之,現在你知道了,她在宮裡當大神官,好聽一點是這樣,實際上是為了誰,你應該很清楚……我話只能說到這兒,至於你要怎麼做,你自個兒決定,還有,她其實過得很好,你不要亂想——」
洛天陽話還沒說完,鳳熙那把美美的折扇,已如疾風一般掃向他,半點沒顧念兩人的叔侄之情。
「帶我進宮見那個人。」這是威脅,不是請求。
洛天陽挑挑眉,面對這樣的挑釁,他不但沒生氣,還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他太瞭解鳳熙了,知道這孩子對他爹的愛,就算恨也多,怨也多,但,絕不至於出手殺了那人,因此……
「走吧。」洛天陽伸手把他的扇子從頸間移開,撩袍起身。與其讓這傢伙衝動之下莽撞地闖進宮找人而惹來禍事,還不如由他親自領進門,讓事情變得簡單一點,這也是他洛天陽唯一可以幫這兩人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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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寢宮裡,寧靜安詳,閒雜人等被拒於門外,只有少數親信可以入內,通往寢室的小徑,兩旁植著櫻花,春夏之際半凋半殘,反而增添一抹淡淡的淒涼。
進門前,洛天陽先遣退了門口等著服侍皇上的太監與宮女們,這才轉過身來交代著。「人家是病老人了,等會兒說話客氣點。」
「你不跟我進去?」鳳熙提唇冷笑。「不怕你哥有半點閃失,把帶我進來的你給連累了,轉眼間從親王變成罪人?」
洛天陽笑了。「真要怕,就不會帶你來了,進去吧,這可能是你跟他最後一次見面了,你小時候想跟你爹說的,想對你爹做的,不如一併做了吧,反正他也抵抗不了,就只能接受——」
「住口!你廢話還真多!」鳳熙輕叱,伸手推開大門,昂首闊步地進了皇帝的寢室。
門外,洛天陽斂起笑意轉身尋人,往神殿而去。
門內,洛應天見到來人,緩緩起了身,病懨懨地坐在床上,瞬也不瞬地看著鳳熙。
「你比我想像的來得慢啊。」這個兒,不知怎地,竟讓他越看越順眼,那驕氣那傲骨那渾然天成的氣勢威儀,真是青出於藍更勝於藍。
「聽你這麼說,抓東雪來當人質的的確確就是你的目的了?」
洛應天冷笑。「怎麼不說是她自己來求官做呢?她以前大神官之女的身份自行要求進宮當神官,為百世國祈福,朕看在前大神官的分上,下令封她為大神官,命她主持下任皇帝的祭典儀式,傳達上天明確的旨意,這樣……有什麼錯?」
鳳熙輕哼了一聲,不想跟他解釋,以東雪那樣淡泊名利,不忮不求的性子,根本不可能沒事進宮求個官做,再說,他上次會見阮言朗,他親口對他說過,他已和「徒兒」約法三章,絕不進宮任職,當時他口中的「徒兒」就是東雪。雖然,看起來他是騙了他,因為東雪竟是他的女兒,不是徒兒,但無論如何,東雪都會聽話,不可能輕易違逆當初的約定。
如今,她卻在宮裡當了大神官不是為了他進宮來當人質,就是被人家逼進宮當人質!說來說去,就是跟眼前這老人有莫大關係!
鳳熙眼角往旁一掃,見皇上的隨身佩劍就掛在一旁,想也不想地便上前一把抽出,抵在皇帝的脖子上——
第9章
這樣的情景跟氣氛,洛應天不是沒有想像過。
他從來都不憂不懼,早將死生置於度外,他的憂心來自駕崩之後可能帶來的國家動盪與不安,所以他會不顧一切的防堵,只是如此而已。
何況,他也不以為鳳熙真會殺他,要殺他,上回他去山寨,他便早有動手的機會。
「我懶得跟你囉嗦了,下個令,把她找過來,我要帶她走。」
洛應天輕聲一歎。「你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嗎?吾兒,脅持皇上是死罪,只要我一出聲喚人,連我都保不了你。」
吾兒?
嘖嘖嘖,是怎樣?因為怕死所以來個死前認親嗎?真是讓人氣悶啊!
就在鳳熙開口又要再撂狠話的同時,寢室的門卻被一把推開——
是東雪,跑得喘吁吁,一臉蒼白卻又美麗的東雪。
「你……在幹什麼?鳳熙,快放下劍,你不可以這麼做!」她被他的舉動嚇白了臉。
真是不要命了嗎?皇上是何許人物?他竟然拿劍擱在人家脖子上?這裡是皇上的寢宮啊,隨便一喊,就會有上百個人圍過來,他竟然如此不知死活?
「你來了,東雪,我正想你得緊呢。」鳳熙對她笑,竟又是回到以往,隨口便可以對她說出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