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知。」
「莫詩敏什麼都不要,她說娘親教她做好事並非為求回報,她只想積得功德,求上蒼讓她的母親來世投身無愁無憂歡喜家,求父親、哥哥平安康泰,仕途順遂。
朕又看人問:『你爹兩袖清風,你怎不周濟周濟自己的親爹爹,反而去救別人。』再猜猜,她是怎麼說的?」
「臣惶恐。」被皇帝一句句指責,莫歷升嚇得兩腿發軟,背上厚厚一層濕粘粘的,全是汗水。
「她說爹爹的棒銀不少,好好算計自然能過上舒心日子,你女兒沒說明白,朕豈能不懂?她啊,她是擔心把銀子送回家裡,又有人要惹是生非,說不準,又有良家女子受害,你心底明白是誰?」
莫歷升自然知道皇帝所指何事。
前陣子,鑫敏看上一個賣花女,居然將人給搶進門、壞了人家的清白,那女子是有媒聘在身的,自然不依不饒,他不得不向同擠借銀子,把此事抹平,沒想到,家醜不可外揚,事情居然捅到皇帝跟前,是詩敏那丫頭說的嗎?
看著他的臉色,皇帝豈不明白他的心思。
皇帝緩聲道:「你也別怨你家閨女,話不是她說的,對爹爹、對母親,她半句話毀批評都沒有。」
他半信半疑,卻不敢抬頭。
見他那副固執模樣,不敲打敲打還真不行。
「你啊,你到底明不明白,為什麼明明自己有幾分才幹,這些年朕硬是把你晾在一邊?你當真不知道,莫鑫敏不長進,還帶累了陳將軍的獨子,以及一票權貴的子孫,人家是打心底把你給恨上了,我要是用你,不讓他們給我扯鬍子才怪。」
驚雷轟頂,莫歷升總算明白,這些年的仕途不順,竟然是那個孽子所為?家門不幸啊!
他一揖伏地,硬吧道:「臣有罪。」
「你是有罪,莫鑫敏的事又被言官給盯上,朕跟前又得好一陣子不消停,你還是去當七品縣官吧,若你還是不能把內院給打理好,就上一紙折子告老還鄉,免得連累莫鈁敏,朕是打算重用他的。」
莫歷升離開後,皇帝靜靜看著桌上的折子,那是榮親王呈上來的,他指頭輕敲桌面,越敲越用力、越沉重,一個激動,他咳出鮮血。
這天回去,莫歷升拿根棍子,狠狠把大兒子給毒打一頓,關在柴房裡,不給吃食。
秋天,宮裡傳出消息,太子皇甫書病重而亡,在榮親王的力保下,皇上立二皇子皇甫亭為太子。
入冬第一場雪,皇帝駕崩,太子皇甫亭繼位,王皇后殉葬。
先帝方入頰,王氏子孫起兵謀反,新帝皇甫亭,命榮親王及常勝將軍李祺領兵征討,一北一南,力克已故王丞相長子王成賓與三子王成興。
冬天到了,詩敏又是成日裡樂陶陶地數著她的銀錢,只不過每每打開木匣子,看見那塊龍紋玉珮,她就想起兩年多了,傅競與師傅皆否無音訊。
是不是他們早已忘記自己?
不過,傅競賭贏了,繼位之人是皇甫亭不是皇甫書,連九五之尊都改變了,她不過是一介小女子,命運也應該與前世大不相同吧?
這個想法安下她的心,她漸漸不在夜裡哭醒,那個教人噁心的夢,慢慢地不再侵擾她。
如果不是因為思念太深,她的生活稱得上順心極意。
建平元年三月,邊境戰爭持續開打。
有著御賜金區的濟慈堂,自然是將藥材一批一批送往戰場,詩敏雖是女子,卻也明白國不在、家何存的道理?
因為濟慈堂開的頭,京裡許多富戶名商紛紛慷慨解囊,一批批的軍前米糧送往戰場,激昂了軍心。
榮親王用兵如神,屢出奇計,再加上後方源源不斷的資源,雖然手下只有七萬名士兵,面對王成賓所率的二十萬大軍,毫不畏怯,兩軍交戰,榮親王屢戰屢勝。
而常勝將軍李祺,戰場經驗豐富,迎戰王成興更無他話,只是限於地形關係,無法一舉攻克,然勝利是早晚之事。
建平元年五月。
莫鈁敏的水利、農事工程已在各地見到成效。
去年遭逢大旱的州縣漸漸恢復過來,新帝恩賞,賜莫鈁敏宅第一幢、官升四品,待八月晉州知府三年任期滿,便回京任職。
想到哥哥即將回京,又可一家團圓,詩敏笑得嘴背不攏。
這些年她訓練出來的管事、制絹花能手和幾家下人,足堪大用,不必事事由她親管,就可以將事情辦得妥貼。
連續兩年的進帳,讓她開心得想找個人好好炫耀一番,可惜……握著玉珮,它的主子不在。
不管怎樣,大家都滿心期待等著莫鈁敏回京。
第7章(2)
漸漸地,時序過去,他們迎來七月盛夏。
天氣炎熱不已,由裡的菜蔬盛產,便是挑到城裡也賣不到好價錢,在管事媳婦的建議下,他們攬了醬菜、曬了菜乾,預備冬天菜蔬少了,再同橘醬一起販賣。
詩敏看著曬在廣場上的菜乾,聞著那股淡淡的香氣,微微笑開。
這些年下來,她益發像個鄉下丫頭了,奶娘看不過去,不管走到哪裡都要她撐傘、戴雌帽,還買買煮葦仁綠豆逼她喝,只要她皮聯黑上一分,奶娘便急得像熱鍋的螞蟻,到處去問偏方,回來幫她洗浴。
奶娘和雲娘暗地盤算過,詩敏十七歲,是個大姑娘了,雖然莫大人在朝為官,但品級不高,就算家中女兒列入選秀名單,但名額頂多一個,有江媚娘在,那缺兒絕對不會落在姑娘頭上。
自然,她們也不希望詩敏參加選秀,想想,宛娘有一百二十八抬的豐厚嫁妝,還是因為出身商家而被莫歷升瞧不起,她們可不願意詩敏重蹈覆轍,嫁雞嫁狗都好過嫁官,何況是嫁給位高權重的官。
且她們家詩敏是副自在性子,哪受得了高門大戶的約束?
說她們眼皮子淺也罷,說她們婦人之心也行,她們才不管身份家世,只想找個能疼惜詩敏的好男人。
不過這事還等鈁敏回京,幫忙想想。
「丫頭,鈁敏信裡寫了什麼?」
雲娘拉著詩敏走到詹下,不讓她曬太陽,她拉起詩敏的手肘,看了看,微笑,奶娘的心血沒白費。
「也沒什麼,就問候舅母、奶娘,還說賞賜的宅子下來了,讓我有空找人過去清理清理,該修的修一修、整一整。」
「這事不急,若咱們動作太大,說不定那邊還想來分一杯羹,我可不想和那位莫夫人住一起。」雲娘笑道。
「我也是這麼想的,住在一起也罷,說不定她還要管起我的醬捕子、絹花捕子,想把長手伸進我的銀箱裡,想都別想。」
不過,就算不想,該辦的事還是得辦,只是要怎麼辦,還是等哥哥回來再參詳。
詩敏皺皺鼻子,如今她益發不怕江媚娘了,就是逢年過節,不得不應酬回那邊去走走,她也不會軟弱聲勢,任人欺凌。
相反的,她還很享受莫芬敏的嫉妒,她越是尖酸刻薄,詩敏越是得意,因她明白,看得到、吃不到那個痛啊,像鞭子般狠狠地抽進人心。
因此每回過去莫府,她必定盛裝打扮,銀醬、王錫、金煉、珍珠串兒,哪個顯擺就往身上戴,有時候過了,爹爹問起,她也只是低眉斂目說:「都是舅母的疼惜,詩敏不敢拒絕長輩的好意。」
她的牌女喜妹是個好打聽的,詩敏回莫府必帶上她,回程,她就有滿蘿筐的笑話可聽。
聽說,莫芬敏站著她的打扮,已經發作過好幾次,甚而指著江媚娘質問:「人家的舅母這等有本事,真不知我家的舅母死到哪裡去了。」
鑫敏如同前世一般,對她態度溫和,不管再「給、再霸氣,那是待旁人的,他始終對她斯文有禮,如果不是前輩子的骯髒事,教她永世難忘,詩敏還真要教他給欺瞞過去。
「丫頭,你怕是要嫁出門,才能擺脫他們了。」雲娘苦笑。
有這門不省心的親戚,還真是頭疼。
「那樣的人想擺脫談何容易,何況哥哥還在朝堂做事呢,再氣恨,也不能撕去那層臉皮,唉……真想找個一勞永逸的法子,把他們全甩了。」
「談何容易,如今江媚娘已是你父親的正妻,誰都削不了她的身份。」
「總有辦法的,只要她或莫鑫敏再惹點事,最好能惹到皇帝跟前……」
話說一半,她想了想,無奈一曬,說得簡單,雖然哥哥、爹爹在朝為官,就算升了品級,在招牌砸下來都能砸中兩個一品大員的京城裡,根本算不得什麼,他們的家事想鬧到皇帝跟前,哪那麼容易。
她搖頭,換個話題道:「今年濟慈堂怕是要等陳皮上市才能賺到第一筆銀子了。」
這大半年裡,賺的每分錢全換成傷藥,送往榮親王和李祺的軍隊,店裡的夥計雖頗有微詞,卻也明白,戰爭若是延燒到京城,別說掙銀子,便是身家性命亦是不保。
「張叔剛從京城回來,帶來濟慈堂的消息,聽說上個月,榮親王已大敗王成賓,讓人將逆賊押至京城受審。榮親王在北方留下幾位名將收編士兵、長駐邊境後,便帶領一部分軍隊前往南方,襄助李祺將軍對抗王成興。」雲娘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