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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千尋

  傅竟望向奶娘,沒有多說半句話,光是眼神就讓奶娘心軟。

  奶娘舉起筷子往詩敏的盤子裡夾鱔魚,她不依,背過身,把盤子端走。

  見她難得的孩子氣動作,奶娘樂了,哄著她,像小時候一樣,「姑娘乖,廚房裡還有呢,你想吃,奶娘中午再給你炒一大盤,現在分一點給奶娘好不?」

  奶娘都開口了……她向傅競投去一眼,悶聲道:「最好你值得七級浮屠。」

  傅競挑釁地揚揚眉,張開嘴,奶娘把鱔魚餵給他。

  他咬幾口,誇張地說:「走過大江南北,我沒吃過這樣好吃的東西,您的手藝太教人吃驚,我保證,便是皇上吃了您這道菜,也要讚不絕口,姨,您留在這裡著實太可惜,如果進宮,定是御膳房大廚子。」

  詩敏瞪他,不敢置信,他居然能說這麼一大串,而且沒喘?

  別騙她一塊鱔魚有那麼大功效,如果是的話,整盤吞憲,他豈不是可以下地跳艷舞?

  見她瞪自己,傅競竟感到莫名快意,雖然一口氣說了長話,胸口氣息不穩,但……值得。他等著她的回應。

  她冷哼幾聲,說:「我還以為自己是巴結討好界裡的個中翹楚呢,沒想到一山還有一山高,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詩敏還想再諷刺幾句,但從橘園回來的雲娘掀起簾子走進,她先到床邊,看一看傷者。

  她驚訝不己,昨見個還重傷昏迷不醒,才短短幾個時辰,竟能這般有精神?

  「昨見個多謝夫人援手。」傅競禮貌道。

  「公子感覺還好嗎?」

  「小姐醫術精湛,約莫幾日便能下床。」

  「那就好。」雲娘點點頭,轉身。

  「是嗎?是那個品種嗎?」詩敏搜著舅母的衣油,急問。

  她看一眼傅競,詩敏和奶娘竟沒避著外人就提這事兒,他們幾時這麼熟了?不過既然她們這般態度,自己也就沒必要避諱什麼。

  「沒錯,就是,我見花朵開得很多,如果天公作美,今年冬天,咱們應該會有好收成。」

  「太好了、太好了,我得趕快找個屋子建灶起爐,再讓鐵匠打幾口大鍋子。」

  詩敏一激動,拉著舅母的手,忍不住雀躍地跳上跳下。

  見她高興成那樣,奶娘低聲把昨兒個的事對傅競說。

  奶娘沒把他當外人,話便說開了。「我們家姑娘見錢眼開,一知道有新財路便樂成這樣,昨兒個,嘴巴還氣得翹上天呢。」

  雲娘見屋裡氣氛熱絡,笑著普詩敏講話,「秀姊姊,您就別排擠她了,她還不是想多賺些錢,讓咱們過上好日子。」

  「我看她啊,是想在老爺家對面蓋座更高、更大、更華麗大宅院,教江姨娘給活活嫉妒死吧。」奶娘笑話她。

  詩敏靠在舅母身上,沒把奶娘的調侃給聽進去,只是想看,不管怎樣,命運早已偏離軌道,她再不是那個忍氣吞聲、只求家和的女子,她不會拿出銀子替莫鑫敏買秀才資格,娘也不會替爹爹在京裡購下大宅院。

  那個有看曇花香氣的深夜,已經離她很遙遠,只要再遠一些,莫家那些人將會與她失去交集,而自己的命運再矗立絲不確定。

  「累了嗎?到我屋裡休息。」看著她眼下的淡淡黑暈,雲娘有些心疼。

  「我再看顧他幾日,確定他不會發燒,再離開。」

  「我來看,你去休息。」

  詩敏握握舅母的手,「還是我來吧,要是把他給弄死,會毀我一世英名。」

  「還沒真正醫過人就有英名了,這世道還真容易。」傅競插話,惹得奶娘和舅母掩嘴輕笑不已。

  「你又知道我沒真正醫過人。」

  「昨兒個,你自己說『對不住,算你運氣不佳,我凌師傅不在莊裡,不得不讓小丫頭上場,我只縫過貓狗還沒縫過人,不過貓狗有毛,處理起來比較困難,絨許在你身上,我可以做得更順手』。」一字一句皆沒落下,他的腦子是金鑄玉的。

  雲娘訝然問:「你那個時候是醒的?」

  「那時大概還不算真正清醒吧。」他莞爾,說得似真似假。

  「那你什麼時候真正清醒?」雲娘追問。

  「大約是姑娘說『舅母,你來看看,我的針腳怎樣,還不差吧,如果在上頭繡朵花,他以後就可以到處炫耀傷口了』。」

  「姑娘,你竟然對病人說這種話?你有沒有同情心吶,要是被凌師傅知道,肯定要罰你。」奶娘責備地望她一眼。

  冤枉啊,她沒對病人說這種話,她是對舅母說的,誰曉得他醒著唉,她怎麼覺得自己越來越佔下風,自從丟掉第一口炒鱔魚之後?

  第五天,傅競已經能夠下床行走,奶娘像母雞護小雞似的,他走到哪裡就跟到哪裡,把他當成初學步的孩子。

  第八天,他已經能與大家同桌吃飯,因為他的誇大讚揚,每天的餐桌上一定有道炒鱔魚。

  這天午膳過後,休憩片刻,雲娘和奶娘閒來無事,在大廳做絹花,十幾枝絹花,款式皆不相同,精緻華美,與市面上賣的不一樣。

  詩敏走進大廳裡,發現傅競也在,她沒打招呼,走近桌邊童起絹花看了看。

  「好看嗎?我們家丫頭也該戴點花兒了。」雲娘拿起絹花往她頭上一插,左看右看,滿意得不得了。

  「舅母,你怎麼會做這個?」她沒在意自己戴上絹花好不好看,倒是看著絹花,起了另一番心思。

  「我有個姑姑進宮當宮女,因為手藝好,被分派負責做宮花,出宮後,她閒來無事就教我,我學著學著覺得有意思,就自己變化花樣,丫頭喜歡嗎?舅母多做一些給你,好不?」

  「阿競說,這花兒比宮裡的更新奇些,宮裡的姑姑都沒做得這麼好。」奶娘插話。

  阿竟?熟得這麼快?連小名都喊上啦。她瞄傅竟一眼,似笑非笑道:「那可不行哦。」

  「沒頭沒腦的,說什麼不行。」奶娘覷她一眼。

  「奶娘到御膳房當大廚,舅母到宮裡當宮女,丟下我一個人,多可憐啊。」這話明嘲暗諷,直指傅競,雲娘和奶娘豈會聽不出來。

  「姑娘,你幾時同阿競槓上了,三言兩語動不動就擠兌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欠你多少錢。」

  「我沒欠姑娘銀子,倒是想給她指點條賺錢的明路。」傅競莞爾道,沒同一個丫頭計較。

  「什麼明路?」

  傅競望向她。果然如奶娘所言,提到銀子,她一雙眼睛閃閃發亮,整張臉立刻生動了幾分。

  見她那樣,眾人齊笑,可詩敏哪裡在乎啊,追著傅競問:「快說啊,別是唬人的吧。」

  「集合你們莊上的婦人,由夫人來傳授她們絹花製法,有人負責裁布、有人負責制蕊、有人負責編扎,總之,一個人只負責一部分,這樣便不害怕技藝被旁人學去。」

  咦,他居然與自己想到同一處去了,詩敏摒棄前嫌,看著他的眼神中帶著些許欣賞。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這絹花賣不到好價錢,利潤本就不高,再買間鋪子或租鋪子,算來算去都不賺。」

  「所以剛開始先不在浦子裡面賣。」

  「在地攤賣?那更不行,賣一整天,也掙不了兩個錢。」

  「你先從莊戶裡挑幾個能言善道的婦人,訓練她們怎麼賣絹花,這是其一,夫人所制絹花,不但要與眾不同,還要用高等的綢紗布料或精美王石,務求精緻、鮮巧,能創出僅此一家別無分號的好口碑,此為其二。」

  「你要那些婦人挨家挨戶去賣?可既是用高等綱紗布料所制,賣價定然壓不下來,有幾家人能買得起?」

  「所以,不是挨家挨戶去賣,而是只賣到皇親國戚、權貴夫人家裡,待名聲傳開後,再買一間鋪子,專賣昂貴的絹花製品。」

  他們一言一語討論起來,越討論越投契,看得雲娘和奶娘露出會心一笑。

  「皇親國戚?開什麼玩笑,連見都見不著的人物,還談什麼買賣。」詩敏撇撇嘴,講上一大篇全是白搭,虧她還聚精會神,聽得那麼認真。

  「誰告訴你見不著的?」他挑挑眉梢,笑得滿臉得意。

  「難道……你有辦法?」不會吧,她攀上高枝啦?瞄一眼自己身上,可沒長出什麼鳳凰毛。

  「你說呢?」他不給她一個實心答案,偏是要將她吊著。

  她哪是能被吊著的人,眨了眨大眼睛,詩敏追問:「你肯幫我?」這話是用問號,可口氣篤定的咧。

  好吧,她不愛被吊,他只好犧牲一點,把肉餚送到她嘴邊。「是誰要我受人點滴湧泉以報的?」

  用力拍手,聽懂他的意思了,她樂歪眉毛說:「現在看起來,浮屠好像造得挺值得的。」

  傅競失笑,小人嘴臉,一點點利益就得意成這般,要是等她再大一點,還不成了個大奸商。

  說做就做,她勾起舅母的膀子說:「舅母,您幫幫我吧,這銀子咱們得賺,還得賺得叮噹響。」

  「什麼銀子能賺得叮噹響?」

  聽到聲響,眾人齊齊轉頭,發現走進門裡的是凌致清,詩敏飛快從椅子上跳起來,跑到他面前,拉起他的手,軟軟地喚了聲,「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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