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進入蜀中,曾刻意繞道遠遠觀察過「唐門」,發現「唐門」佔地偌大,大門緊閉,並未派有護衛。從前聽聞過「唐門」內部機關重重,皆布有劇毒,唯有「唐門」的獨門解藥方可解,是以江湖中人甚少有人敢獨闖「唐門」。
也因此,當他們轉而來到「堂門」,親眼看見「堂門」的狹小破敗,尤其在發現現下的「堂門」除去已出嫁的左右護法後,僅剩堂玄月、德叔與德嬸三人,曹武無法不驚訝,他甚至私下認為不管「堂門」再怎麼誇大海口要自「唐門」手中奪回屬於他們的地位,終究是無稽之談。
蕭漠淡淡一笑,並未對「堂門」發表評論。「堂門」的貧乏、人才凋零,的確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可是不知怎麼地,他覺得待在這裡很舒服,總是緊皺的眉心竟得以舒展開來,而總是抿緊的唇瓣,也一次接一次地揚起,整個人頓時輕鬆不少,因此才沒讓他產生想馬上離開的想法。
再者,他也想多多和敢怒不敢言的肉包子相處,很想看看她是否會再有令他捧腹大笑的舉動出現。
叩叩叩!敲門聲響起。
「進來。」蕭漠低沉的嗓音中自有令人無法忽視的威嚴。
一臉如喪考妣的堂玄月帶著「百毒秘傳」,心情沉重地推門走進去。今兒個早上,這裡還是專屬於她的臥房,誰知才過了短短幾個時辰,竟已成了蕭漠的,光是想到她落寞地抱著家當搬離這間房,就覺得淒慘無比。
「門主,屬下將『百毒秘傳』拿來了。」堂玄月百般不願地雙手奉上「百毒秘傳」。
「把書交還給我,讓你很不開心?」蕭漠挑了挑眉,接過「百毒秘傳」,隨意放在一旁的案上,故意踩她的痛腳。
「沒有,屬下怎麼會不開心呢?這本書本來就是屬於門主的,現下不過是物歸原主。」堂玄月努力撐起假笑,應付蕭漠。
她當然不開心,甚至連哭都哭不出眼淚來了!「堂門」門主之位是她隨便抽籤抽到手的,也是在她未能發覺的情況下拱手讓出,連帶的覬覦許久、總算到手的「百毒秘傳」也得雙手奉上,她不僅成了「堂門」的罪人,還得不時討好賣乖,這樣子要她如何開心得起來?他簡直就是明知故問嘛!哼!
「你的口齒倒是挺伶俐的,不錯,繼續保持下去。」蕭漠狀似讚賞地頷首。
「是,門主。」堂玄月表面上陪笑臉,可是卻在心裡直犯嘀咕。她違背良心地說了他不少好話,他若還不滿意,就太難以取悅了。要知道,她可是拚著死後得下拔舌地獄的危險在討好他呢!
「壞掉的大門……」蕭漠想起那扇尚未修復的大門來。
「德叔他說明天會到山裡找尋適合的木材回來重做。」既然蕭漠已成了門主,當然不會有人敢叫他親自動手修門,於是修門的差事便落到了德叔身上。
現下天色漸暗,不適合摸黑上山。一扇門掉了不算什麼,反正最寶貴的「百毒秘傳」在蕭漠手中,由他保管應不成問題,剩下的也沒什麼東西好偷了,不會有宵小蠢到浪費時間摸進來。
假如她是外人,肯定會覺得「堂門」過得非常寒酸困苦,所以蕭漠定也是這麼看待他們。其實他們是不在乎外在的奢華享受,並非過著三餐不繼的生活。
「由我去吧!你讓德叔好好待在家裡休息。」蕭漠承接下責任。德叔年紀大了,他年輕力壯,若讓年紀老大的長輩到山裡幹活兒,他會羞愧到無地自容的,而且那也說明了,他不懂得照顧身邊的人。他在「蕭家堡」總是如此,並非是個只會坐享其成的堡主,凡是最艱難沉重的工作,總是他身先士卒,不然他不配當「蕭家堡」堡主。
「門主,您要親自上山找適合的木材?」堂玄月沒想到他會自告奮勇。
「沒錯,而且由你帶路。」蕭漠不理會她的愕然,指定由她引路。
「什麼?」堂玄月又是大吃一驚,她一直想盡量避免與他相處,結果他竟要她陪同上山,使她想逃都逃不了。
「你不願意?」劍眉飛揚,彷彿只消她說出一句不願意,他便會將她以不服從門主的罪名予以處置。
「能陪門主上山,是屬下的榮幸,屬下怎麼會不願意呢?」礙於門規,堂玄月窩囊地陪著笑臉,再一次於心裡唾棄猛拍馬屁的自己。
「堡主,屬下也隨您一塊兒上山。」不論蕭漠身處何地,曹武都追隨到底。
「你留下來,我們兩個去即可。」蕭漠無庸置疑地下令。
「……是。」不論曹武心下認為蕭漠和堂玄月兩人連袂上山有多不妥,都只能遵從命令。
堂玄月發現曹武一臉不願,很想大聲說,她願意和曹武交換位置!唉,曹武根本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曹武目帶警告地瞥向堂玄月,要她最好安分守己,別故意製造出使堡主不小心中毒的意外來,她若膽敢如此,他絕對會讓她後悔自己今日的所作所為。
感受到曹武的敵意,堂玄月故意視而不見。她受蕭漠的氣已是太多,沒道理還要受曹武的氣。
蕭漠興味盎然地睇望堂玄月可愛的側面,未理會她與曹武間的暗潮洶湧。在來蜀中之前與這一路上,纏繞在他腦海中的皆是當他逮著堂玄月時,會如何、如何地回報她加諸在他身上的種種恥辱,可在見到她的人後,卻始終未真正展開他所謂的回敬。
為何會如此呢?連他自己也說不出個理由來……
★★★
鳥聲啾啾,雲霧繚繞,蒼鬱古木高聳直立。
堂玄月走在崎嶇難行的道上,穿越杳無人煙、已遭蔓生野草覆蓋的林間小徑,一顆心在大逆不道與尊崇門主間掙扎。
她真的、真的很不想再拍他馬屁了!
早知道丟失令牌會令她淪落至此,當初她就會做條繫繩,在令牌上穿個洞,牢牢掛在脖子上。
唉!唉!唉!饒是她歎氣歎到滿頭青絲花白,也是無濟於事啊!
蕭漠步履輕鬆地走在堂玄月身後,瞧見在前頭帶路的她不時搖頭歎氣,彷彿心有千千結,使得走在後頭的他,不禁好心情地輕揚嘴角。
嚴格來說,他和她之間有著奇怪的牽絆。
他們兩人拜了堂,但沒有圓房,因為她是假新娘,她搶了他的「百毒秘傳」後便逃之夭夭。
而後,他撿到了她的令牌,莫名其妙地成了她的門主,得以對她呼來喚去,教她再也無法脫逃。
兩人的牽絆似乎在「百毒秘傳」的牽引下加深了,目前他有兩個選擇——
將令牌還給她,徹底斬斷彼此的牽絆,當作從不曾相遇。
又或者是,緊抓著令牌不放……
但,他有什麼理由選擇緊抓著令牌不放?他對於善於使毒的「堂門」並無好感,對門主之位亦沒有丁點興趣,除非真正令他感興趣、動了心念的另有其他,否則他不應該會選擇暫時留下。
他神情複雜地看著前方的玲瓏背影。
「你從小就生長於『堂門』嗎?」蕭漠揚聲打破沉默,對她的事感到好奇。
「是的,我爹娘都是『堂門』人。」堂玄月沒想到他會突然開口詢問她的事,愣了下,停下腳步,看著他如實回答。
「『堂門』人鮮少與外頭的人往來,你們不喜歡外頭的人嗎?」總是只和自己人在一起,難道她不曾覺得悶?難道她從不想接觸外頭的人?
「談不上喜不喜歡,只是有更重要的事等我們去辦。」「堂門」是獨善其身的門派,也很能自得其樂,不會去理會外頭是否發生了驚天動地的大事。
「更重要的事指的是打倒『唐門』?」蕭漠沒忘「堂門」最希望痛宰的敵人。
「是的。眼下您已是本門門主,該好好思考要如何自『唐門』手中奪回屬於我們的榮耀。」每一個「堂門」人打從出生懂事起,便視「唐門」為敵,日日夜夜想的都是奪回屬於他們的位置,不再承受失敗的屈辱。
「你的腦袋瓜成天就想著如何向唐門討回屬於你們的一切,難道不曾想過其他事?」她那單薄纖細的肩膀,如何承受得了這麼沉重的使命?
「其他事?當然有,我想努力加強我的毒技,不過目前情況改變了,你已成為我們的新門主,好好鑽研『百毒秘傳』是你的責任,你不會讓我們失望吧?」堂玄月將所有希望交託到他身上。
他的風電雷馳八十一路掌法威震江湖,倘若他學會「百毒秘傳」加以運用,不僅可以使他縱橫江湖,打遍天下無敵手,更能彰顯「堂門」的厲害,如此要將「唐門」狠踩於腳底板下,絕對是輕而易舉之事。
「我不會學『百毒秘傳』中的毒技。」蕭漠馬上無情地打碎她美好的幻夢。
「為什麼?!」堂玄月不敢置信地揚高聲,不顧身份地大聲質問。
「我對毒技一點興趣都沒有。」蕭家人不走旁門左道,蕭漠自然也不會動歪腦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