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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寄秋

  這邊吹捧有加,極盡推崇之意,將持學自傲的長者捧得面有悅色,頻頻應和。

  「我說趙大爺呀!你也別學那窮酸儒生,在意什麼門坎高低,不就是嫁女兒嘛!幹麼搞得自己都上火,氣度大點,把武人的豪氣往前擺,你這子弟兵一列排開,誰不讚你一聲老英雄……」

  葉妍鼓動三寸不爛之舌,越挫越勇,學武之人書讀少,講道理完全不通,只能慢慢跟他磨,跟他耗,順著他的毛摸,做足面子給他。

  「夫子作育英才無數,還怕教不乖一位粗野的小丫頭,而且說句老實話,鎮東的學塾不就眼紅你教的好,學生多,多次找地痞流氓來鬧,有個懂武的媳婦,他們要是敢再上門,一個個打出去,不擾你安寧。」

  「這……」嗯,這個白髮藍眼的年輕人說的話似乎頗有道理。

  魏家動搖了,在李承澤條理分明的分析下,開始覺得武人之女也沒什麼不好,不擅女紅無妨,明理、識大體即可,給魏家添孫,其它可以再教。

  「你說你自個兒是不是大老粗一個,一本《中庸》識得幾個大字?這年頭講的是白紙黑字的契約,誰理你口頭約定,上回買劉家的地不就給坑了,人家欺你肚裡沒墨水,市價一百兩硬是多添兩橫筆,你就白花了兩百兩買地,一百兩成了三百兩。

  「若說有個文筆生花的書生女婿,誰敢坑你呀!一行一列全給你看得仔細,何況你就這麼個閨女,不想讓她嫁到人家家裡吃苦受罪吧!魏家那小兒胳臂肘細得像竹竿,將來你女兒嫁入魏家可就威風了,斯文相公哪敢對她大小聲,還不疼如手中寶?」

  「嗯,好像還不錯……」可以考慮。

  一個時辰後,兩條累得背脊都挺不直的人影分別從朱漆大門走出,兩人互看了一眼,像個小老兒似的走到街中央會合,久久不發一語。

  「累垮了。」天哪!趙家的粗人簡直是一頭牛,蠻得很。

  「是很累。」他全身酸痛,只差沒含口魏老爺的酸氣,之乎者也的背簍書在背上。

  「成了嗎?」葉妍不抱希望的問。

  疲憊的神色慢慢浮現一層笑意。「不要嫁妝,人嫁過去就成,你呢?」

  「咦!這麼好說話?趙老也點頭了,免聘金,大開流水席宴請親朋好友就好。」她口都磨干了,才說動石頭移位。

  「看來我們都成功了,感覺挺有成就感。」李承澤笑著咧開嘴,感覺比自己成親還開懷。

  她揶揄的酸上兩句。「你有當媒人的本錢哦!要不要改行和我搶生意?」

  俊臉微赧,難為情地撫撫後腦勺。「別取笑我了,還不是你耳提面命教得好,我哪敢居功。」要不是她一再鼓勵他,要他放開心胸,不去在意外表是否與人相同,勤於和人溝通、交談,他才在她的推動下跨出一大步。

  「嗯!嗯!沒驕矜自大,搶我功勞,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突地,一陣腹鳴聲由兩人空腹傳出,他們同時一怔,繼而笑聲輕揚。

  「看你幫了我一個大忙,我請你上館子吃一頓。」

  「不用啦,自個兒家裡吃吃就很豐盛了,不要浪費銀子。」她鑽錢很辛苦,早出晚歸不得閒。

  李承澤毫無所覺自己已把葉家當成是自家,自然而然地說出自個兒家裡,彷彿他們是出外打拚的小夫妻,一做完差事便相偕回家。

  這時候,剛好有輛橫衝直撞的馬車經過,他眼捷手快地將身側女子拉入懷中,兩手緊緊環在她腰上,唯恐她受傷。

  葉妍羞赧地抬起頭,望進那雙勾人魂魄的藍瞳裡,卜通卜通的心跳急如擂鼓。

  「你看……」

  「我想……」烏瞳裡藏著羞意,藍眸中多了無措,兩人相對無語,卻又有千言萬語想說,唇瓣難啟。李承澤心裡是喜歡她的,可是他身邊的危機尚未解除,他不能自私的將她捲入其中;而葉妍則是早已心動,這陣子與他同住,他的勤奮,他的才學,他的笑容在在令她悸動不已,但她想他只是依賴她,當她是湖裡的一根浮木,對她的信任只是出自一時的無依,並非真心喜愛她,哪天等他復原了,他們又是對立的死對頭。

  誰也不開口,默默地將愛意往心裡藏,讓暗生的情動萌不了芽,發不了根,蜷縮在停滯不前的朋友界線。

  「妍兒,我牽著你走才不會走散,街上太危險了,老有人胡來。」他握著微涼小手,表情有些不自在。

  「嗯!好呀!反正你個頭壯,真有事就推你去擋。」葉妍顫笑地握住大手,神色顯得羞澀。

  夕陽西下,彩霞滿天,日落餘暉照出兩道執手而行的長影,由地面拉到天際,落入夜的盡頭。交握的手心透著暖意,兩人的心一陣暖烘烘,晚風拂來,拂不去滋生的情絲,好似葉妍的繡線,纏繞著他們,絲絲糾纏。一樁喜事串成兩顆坪然跳動的心,沒人在意誰的髮絲如霜,或是眸色深藍,在旁人眼中看到的是兩人的用心,以及他們合作無間的默契。

  甚至,還有人偷偷取笑著,表哥、表妹湊成一對,天作之合。

  耳尖的李承澤一聽,眸色轉深,手心微微握緊,揚起的嘴角久久不變。

  第八章(1)

  「妍姑娘,多謝你不怕我爹的大嗓門,不辭艱難地多次上門,說服我爹同意我和文祺哥的婚事,真的非常感激你。」個性大剌刺的趙燕雙有著練武人的豪氣和率直,以及江湖兒女不拘小節的性情,大聲談笑,大聲吆喝,絲毫不在乎外人怎麼看她。

  身為趙家武館的傳人,她一向有什麼說什麼,因為學武的大都是男子,她經年累月和他們相處久了,難免有些男孩子氣。

  不會女紅、不善廚藝、琴棋書畫一竅不通,甚至一本《女誡》她只念了三頁便昏昏欲睡,從此就沒再翻過,蒙上一層灰塵。

  不過她的開朗十分討喜,人也長得妍美可人,並未因習武而練出一身熊腰虎背,反而讓身形更柔美修長,讓人不自覺多瞧兩眼。魏家學塾的斯文書生魏文祺便是愛上她的颯然灑脫,第一眼丟了心,第二眼失了魂,到了第三眼便立下心願非她不娶,以楓葉寄情寫上纏綿情詩,此舉讓在男人堆中長大的趙燕雙大為傾心。

  除了雙方長輩的反對外,他們之問的戀情並沒有遭遇任何波折,平平順順地走了好一陣子,直到相思難耐,決定共譜鴛盟。

  「趙姑娘言重了,我不過恪盡本份,把媒人的看家本領全使出來,你爹是愛女心切才小有微詞,擔心你嫁不好,經我曉以大義後,他終於明白魏公子的用心,允了這門親事。」只是磨去她半條命而已。

  葉妍嘴上說得輕鬆,不想造成人家的愧疚,可老實說一句,趙、魏兩家這門親事著實折騰人,她來來回回不下二十次,每一次都無功而返。

  最後她才鐵了心,和李承澤合計,採取各個擊破的方式,分頭負責一家,找出可供下手的機會,軟硬兼施,改變他們根深蒂固的想法。

  人都有不盡完善的地方,東家採桑,西家養蠶,想養出好絲就得分工合作,否則桑枯蠶亡,還是徒勞無功。她就是利用這一點給人台階下,誰也不吃虧,誰都佔便宜,互蒙其利,讓兩家人都覺得滿意,樂見其成。

  「那是你厲害,能說動我爹,之前幾個媒婆被他揍得鼻青臉腫,到這會兒還下不了床呢:」她一直感到抱歉,心想再不成就要出家當尼姑,氣死老父。

  聞言,葉妍暗抽了口氣。「你怎麼沒告訴我這回事?」要是事先知情,她一定會再考慮考慮,絕不會一口應允。

  開什麼玩笑,銀子要賺,人命也要顧,要是出了事有個三長兩短,她錢賺再多也花不到,到了陰曹地府還得直喊冤吶!

  趙燕雙心虛的笑笑,「我怕你不肯接下我們的請求,門一關叫我們另行他法。」

  怕死的張媒婆、許媒婆、方媒婆便是關門上閂,死也不願賺這筆媒人錢。

  有可能,她心想。「不會啦!幹我們這一行的哪有請財神爺離開的道理,誰缺個娘子,誰想嫁人,來找我妍姊兒準沒錯。」積功德呀!再艱難的事兒也要硬著頭皮接,不讓人失望。

  「妍姑娘真是大菩薩,改天我那些師兄弟就要麻煩你了,他們都是粗漢子,沒什麼積蓄,恐怕不好找對象。」而且一個個虎背熊腰,面容兇惡,姑娘們一瞧沒有不嚇得花容失色的。

  「包在我身上,先喝你的喜酒,接下來就是他們嘍!」葉妍私底下數著會有幾個紅包可賺。「啊,對了,盡顧著和你聊天,都忘了要陪你上布行買布了,你打算上哪家買呀?」

  不擅女紅的趙燕雙哪曉得該買哪家的布,她猶豫了一下,心想直接問媒人比較快。「你替我決定吧,這方面你比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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