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末將無法抗拒皇上的命令。」
「那你是打算眼睜睜看他死?」
「娘娘,你這種說法,豈不是在為難咱們?」李垂陽很用力地歎氣,覺得自己的頭髮又比去年更白,相信只要再兩年,就可以和爹一樣白了。
兵從戎無法確定她話中有幾分能信,但在赤林山上,她古怪的一席話,他至今記憶猶深,而且局勢有時看得再怎麼透徹,佈局如何巧妙,總有可能也會在一夕間全數翻盤……
「不成、不成!不管怎樣,皇上已經下旨,還是請娘娘乖乖在行宮待下。」李垂陽怕兵從戎真會倒戈,快聲說道,要她打消念頭。
「放肆!」明小滿惱聲低喝,揚起她的皓腕。「鳳銜月環在此,兵都統還不聽令?」
見狀,兵從戎單膝跪下。「末將在此!」
「即刻帶本宮回皇城!」
「末將遵旨。」心一橫,他隨即走向外頭準備。
「兵都統,這樣不成!皇上要咱們看著皇后啊!」李垂陽氣急敗壞的喊,然而對方仍舊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又氣又急的回過頭,便見鳳銜月環在自己面前閃動不可侵犯的光澤。
「帝掌傳國玉璽,後持鳳銜月環,見此物如見皇上親臨,尚書大人想要抗旨嗎?」明小滿氣勢萬千的瞇眼瞪他。
「……臣不敢。」
「那還不趕緊去準備?」
「遵旨。」他苦著一張臉跟上兵從戎的腳步。
蒙上面罩,穿上斗篷,明小滿騎著兵從戎為她準備的大寶駒,迎著凍骨霜雪飛馳,一路上馬不停蹄,在接近皇城外時,已是入夜,遠遠便瞧見北城門上火光如星,城門早已關上。
「來者何人?」守門將士一見人逼近,發聲吼道。
「開門,我是皇城總都統兵從戎!」他從懷裡取出令牌。
外城門上的將士一見令牌,手臂一揚,隨即打開城門。
「都統大人。」士兵拱拳行禮。
「皇宮的情形如何?」兵從戎策馬進城,沉聲問。
「皇宮被泰漠太子佔領,聽說國師被縛,皇上在幾個時辰前已回城,下令眾將嚴守四大城門。」
「是嗎?」兵從戎正要下馬,卻見明小滿已經快一步直衝皇宮。「娘娘!」他驚吼。
「快追!」李垂陽雖然累得像條狗,也只能趕緊追上,就怕一個閃失,他死個一百遍也不夠。
只是一路從行宮趕回,他已經累得人仰馬翻,怎麼她還有那麼多力氣可以策馬飛馳?
然而事實上,明小滿早已累乏無力,只以意志力支撐。
要快,非快不可!
儘管眼皮沉重得發澀,儘管霜雪不斷撲向她,讓她冷得不斷發抖,還是咬著牙,一路直往皇宮而去。
然而來到內城門,竟見大軍進駐,她被擋在門外,數十士兵衝出將她團團包圍,嚇得馬兒仰起前腳,明小滿一時沒留神,被馬兒摔落在地,還來不及反應,青冷的長劍已近在眼前。
「不准動手!」兵從戎趕至,揚聲大喝,「我是皇城總都統,刀下留人!」
霎時,包圍明小滿的士兵略退開一些,他俐落下馬,奔到她身旁。
「娘娘,你沒事吧?」
「我……」她吃痛地坐起身,突覺一道凌厲刀風逼近,下意識往後一仰,刀刀削過她的發和頸間,霎時鮮血直流。
「周將軍!」兵從戎趕緊將明小滿護在身後。「你明知道這位是皇后娘娘,居然還對皇后刀劍相向?」
周將軍是隨李垂陽到行宮的其中一位將軍,自然知道皇上早已認定她便是皇后,甚至不惜為了護她而傷人。
「她不是皇朝之人,她只是個玄人!」周將軍一喝,「來人,拿下她!玄人不祥,今日宮亂皆是因她而起,要是再留下她,必定會引起皇朝毀滅!」
他從驍驃大將軍被貶為守城小都統,全都是她害的!
守城將士一聽此言,眾人莫不騷動著,想要將明小滿拿下。
捂著頸上的傷,明小滿看著步步逼近的將士,心如死灰。
「放肆,就算她是個玄人,終究是皇朝之後!」兵從戎怒吼,揚起明小滿的手腕,環視四周。「在鳳銜月環之下,如見皇上親臨,眾將還不退下!」
眾將士見狀,這才不甘不願的退後一步,單膝跪下。
「娘娘,失禮了。」兵從戎立即抱起她,放至他所乘的馬背上。「娘娘,恕末將和娘娘同騎。」
「兵大哥,謝謝你。」明小滿虛弱的趴著,他隨即拉起韁繩,縱馬進入內城。
一進內城他們才發現,通往皇宮西宮門和南方永雀門的御西街及御南大道,全都被金雀士兵包圍,來到西宮門,就見金雀士兵竟和宮內的泰漠兵隔著宮門對峙。
「皇上在哪?」兵從戎在一列持盾士兵外圍停下,下馬詢問。
「稟報總都統,皇上在南邊的永雀門,正和幾位將軍商議要如何攻入皇宮。」
底下的士兵皆識得他,趕忙去聯絡鎮守西宮門的副都統。
就在這當頭,前頭驀地傳出呼聲,兵從戎抬眼探去,就見明小滿竟策馬直衝向兵陣列,直朝西宮門而去。
「娘娘!」他急喊,然而明小滿卻像是充耳不聞,策馬直去,更弔詭的是,守在宮門內的泰漠兵也自動開出一條路,讓她一路通行。
「總都統,這是怎麼回事?」趕來的副都統適巧看見這一幕,雙眼大瞠。
「……我也不知道。」兵從戎攢緊濃眉,半晌後低聲說:「牽馬過來,我要去見皇上。」
「小滿兒策馬進皇宮?」
「末將罪該萬死。」告知完明小滿已恢復記憶,並衝入宮中的消息,兵從戎已是冷汗涔涔。
李彧炎坐在國師府大廳內,怒目圓睜地瞪著單膝跪下的他。「朕如此信任你,你竟然抗旨!」
他垂首不語,更不敢提明小滿差點在途中遭周將軍滅口。
一回到皇城,為了襁褓中的皇子,李彧炎不敢躁進,只是調集退避在家中的百官,挑選幾個較信任的待在國師府中,想要通盤瞭解情況之後,再思忖如何與穆納岳談判,豈料兵從戎竟會帶來如此可怕的消息。
「皇上先息怒,眼前必須改變對策。」一旁的烏靈始終沉著,冷厲的美目微瞇,死盯著擺在桌面的皇宮分佈圖。
李彧炎緩緩坐下,大手托額。「依小滿兒的個性,她必定是想要順從穆納岳,將計就計地將皇子救出,可問題是,太多狀況難以掌握……但不管怎樣,穆納岳不會善待任何利用過的人。」
「皇上所言甚是,依臣所見,要娘娘回宮應該也是穆納岳的一步棋,他定是以皇子威脅娘娘屈服,要她引誘皇上獨自進宮,成為他的階下囚。」烏靈沉定地閉上眼。「因為穆納岳絕不會放過鳳凰門,自然想要皇上身上的水凰印。」
「那麼,你認為朕應該故意被縛?」
她緩緩張開眼。「如今凌被縛,娘娘應該會想辦法救出他,兩人共議計謀……」頓了頓,她看向他。「就看皇上願不願意賭。」
李彧炎微揚起眉,還沒開口,就有人先搶話了。
「皇上,這萬萬不可!」刑部尚書語重心長地道:「自古雲,玄人不祥,一個玄人國師再加上一個玄人皇后,這……」
雖說段詢引穆納岳叛變一事和明小滿的身份在皇上解釋過後,百官皆已知情,然而玄人皇后一事在軍中開始流傳,流言直燃向皇城百姓,已造成民心浮動。
「無稽之談。」李彧炎哼笑的口吻,令在場數位官員頓時噤口。
烏靈冷冷地看向他們,知曉他們其實想說的是,他們懷疑眼前丕變的局勢,全都是玄人所致,說不準連她這個玄人之妻也懷疑。
哼了聲,她道:「穆納岳率兩萬大軍自北宮門潛進時,國師原本可以退出宮外,但是為了救六部官員,他選擇獨自殿後,要不是國師在場,只怕你們可要死去大半了!」
那時正是二更天,六部有上百官員留守在六部部衙裡,要不是凌早有防備,恐怕損傷更慘重。
她話一出口,在場官員個個愧疚的垂首。
「流傳百年的古老傳說重創玄人,讓玄人流離失所,為什麼你們可以記住百年傳說,卻忘了不久前皇朝的奢靡荒唐,和玄人的鼎力相助?」烏靈嘲弄地問。「沒能力的人才會將自己的無能推到別人身上,要張大眼,看清楚真正邪惡的是持刀殺進宮裡的穆納岳才是啊。」
她清淡的口吻卻裹著針針見血的字句,扎進在場所有人心裡。
霎時,廳上靜默無聲。
李彧炎看向廳口,看著漫天飛舞的風雪,想著他最心愛的女人竟策馬日夜兼行趕回。那般柔弱的小滿兒,竟能堅韌到這地步,他豈能不有所回報?他驀地站起身。
烏靈橫眼睨去,「皇上已有打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李彧炎目光堅定的看著她。「朕要親自帶回最愛的女人,還要將你的男人完整無缺地交還到你手上。」
第19章(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