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穆納岳滿意的離開。
明小滿緩步走到外頭,風雪漸大,幾乎掩埋了外頭的林園,淒冷得令她直打哆嗦,可她還是站著,一動也不動。
好半晌,控手輕掬雪花,寬袖滑至肘間,露出腕間被鳳銜月環燙下的痕跡,那傷痕,就像是把哥哥送給她的承諾烙了痕,燙進骨子裡,讓她永遠記得這一瞬間的感動。
原本以為冷一點,只要有哥哥在身旁就無妨,然而事實證明,她這個怕冷的人,不適合留在皇城。
「哥哥……你會不會怪我總是不聽話?」
血為誓,魂為契……她只能等待來世了。
只盼望,來世不當玄人,不當玄人……
金雀早朝上,眼見中州水患已在處理中,朝中並無大事,李彧炎輕聲戶口道:「要是眾卿無事上奏……」
「皇上。」李垂陽從列席中走出。
「何事上奏?」他眸露不耐,只想趕緊趕到迎賓館,確定小滿兒是否安好。
李垂陽面有難色,目光東飄西移,又被眾官逼得不得不出聲,「皇上……近來似乎和泰漠子侍妃走得很近?」到底是哪個該死的逼他出來送死?輩份最小的他恨恨地暗罵。
「那又如何?」
「呃……這似乎有所不妥。」
「……何處不妥?」李彧炎聲薄如刃。
他頓了下,頭皮嚴重發麻,弟媳落河之後,他這個堂弟就在性情大變,喜怒也變得無常,他剛剛明明才瞧他心情頗好,還和上官凌笑談國事,怎麼他一站出來,卻成了炮灰?
「畢竟、畢竟那是泰漠太子的侍妃,皇上貴為一國之君,和太子侍妾走得太近……」李垂陽沒把話說完就偷覷身旁,想搬救兵,誰知無人肯救援他,放任他自掘墳場,他不禁暗罵這些兄弟太不講道義。
「就算朕向殿下要個侍妃,也不為過。」李彧炎不悅的瞇起黑眸。
李垂陽聞言,趕忙勸道:「皇上,天下美人何其多,何必要一個服侍過他人的破鞋?」
「放肆!」他凜目重斥。
他不能忍受任何人污蔑小滿兒,儘管垂陽並不清楚狀況,他還是無法容忍,這會教他想起他在砂河附近的村落聽見的村民私語!
「皇上恕罪!」李垂陽雙膝跪下,神色卻滿是擔憂。「皇上,那名侍妾面貌酷似皇后,但終究不是皇后,泰漠太子刻意帶她前來,居心叵測,不可不防!」
聽說昨兒個她進宮伴駕,不管怎麼想,他都覺得泰漠太子這個行為太不合情合理,明顯帶著某種意圖,他不信堂弟看不出來,就怕他思妻太過,會著了泰漠太子的道。
李彧炎緊抿著唇,怒目直瞪他。「朕,自有打算。」
「皇上……」他不禁急了,多怕皇朝初開,就要毀在一個妖姬手中。
「皇上三思。」李家一派的官員見狀,終於全數出動,跪伏在地。
李彧炎不禁頭疼地扶額。
雖然他已經確定小滿兒的身份,但此刻卻不能說。
「啟稟皇上,泰漠太子求見。」殿外侍衛踏進殿內稟報。
他微揚濃眉。說完,手一揚,示意眾官員起身後,又垂睫思忖穆納岳特地求見到底是為哪樁。他明知道再晚一些,自己必定會到迎賓館,又何必特地走這一趟?
正想著,就見穆納岳一身泰漠皇室打扮,踏進殿內。「拜見鳳皇。」
「殿下特地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本王要回泰漠了,特地來告知鳳皇一聲。」
李彧炎驀地站起身,問道:「為何?月盈身子骨不是還弱著,何不讓她多歇息幾日?」
他焦急的神情看在百官眼裡,令他們一個個都暗叫不妙。
只見殿外,明小滿身著泰漠皇室的立領直袍,腰束玉帶,更顯他纖瘦清麗,外頭則罩了件及膝的貂裘斗篷,漾著笑意緩步走來。
朝臣看賂她的眼神也是五味雜陳,只因為女人愈看愈像皇后,也難怪皇上會執著於她,然而這明明是個陷阱,就算他寧可跳,他們也必須阻止。
「月盈拜見鳳皇。」她福了福身,抬眼,發現他身上的黑影更重,心頭不禁隱隱抽痛。
李彧炎快步走來。「你昨兒個才掉進河裡,今日該要好生歇息才對,怎麼急著回泰漠?」
他難掩心急,只因她這一走,豈不是要逼他與泰漠兵戎相見?
明小滿抬眼,笑瞇杏眼。「許是有些水土不服,月盈想念家鄉菜餚了。」
胡扯!他暗罵,卻揚笑。「你不是挺愛吃杏餅?朕這就馬上為你準備。」他探手就要牽住她,她卻避了開。
「不,不用了。」她擺著手,寬袖滑至肘間,露出鳳銜月環,更露出腕間的燙疤。
百官的視線立時落在閃動光澤的鳳銜月環上,然而李彧炎所看見的卻是她的傷痕。
「這是怎麼回事?」他不由分說的抓過她的皓腕,正要仔細看時,就聽穆納岳涼涼的出聲。
「該怎麼說呢?昨兒個突然有刺客闖入迎賓館,差點傷了月盈,所幸本殿下一整夜都守在她身旁,才讓她只在閃避間燙著了手,要是本殿下沒陪她,說不準一早醒來,迎接本殿下的就是一具冷屍了。」
李彧炎聞言,橫眉瞪去,目光落在李家一派的官員臉上,那眸色,像是認定刺客必定是他們派去的。
李派官員見狀莫不暗聲叫苦,更加確定穆納岳居心不良,然而此刻卻由不得他們辯解。
明小滿垂著眼,沒想到穆納岳連這傷痕都能作文章,甚至故意要讓哥哥對百官起疑,她立即深吸口氣,徐聲道:「鳳皇,這鳳銜月環太過珍貴,請收回吧。」
「……」李彧炎回頭注視著她,手緊握她的,不讓她將手環取出。
一旁的穆納岳見狀,笑著接話,「可不是嗎?本殿下聽段宰相說,這鳳銜月環是皇后所持有的,鳳皇將鳳銜月環贈與月盈,這……於禮不容。」
李彧炎沒看見百官不安的神情,更聽不見穆納岳話中的含意,只是死死盯著眼前女人,看著她漾笑,眼裡卻沒有他。
第16章(1)
「……別走。」他啞聲道,破碎的沉嗓帶著祈求,教百官不禁面色全變。
李彧炎知道,在臣子面前他成了個昏君,更知道話一出口,他等於是被穆納岳掐住喉頭,但他不在乎,他只要她在身邊,就算要他用皇朝江山去換都可以。
明小滿心頭更痛,卻仍得強迫自己笑。「鳳皇,你抓疼月盈了。」
他卻置若罔聞的直睇著她,深眸漾著一抹紅。
不放手,他不想放……
上官凌見狀,隨即徐步走來。
「皇上。」他沉聲提醒他,不得在穆納岳面前表露弱點。
然而李彧炎說不放就是不放。
穆納岳抱著她一夜……要不是穆納岳在她身旁,要是真讓一具冷屍迎接他,他真不知道自己會如何處置這個他一手開創的皇朝。所以,要他怎麼放得開手?
就算他明知道穆納岳突然決定回泰漠,必定是在算計著自己,他還是寧可往陷阱裡跳,只因她就在陷阱裡!
「鳳皇,你這是怎麼著?」在旁看戲好一會兒的穆納岳終於笑著湊近他。「鳳皇可別忘了,月盈是本殿下的侍妾。」
聞言,李彧炎惡狠狠地瞪向他,那眸色冷鷙,噙著殺意,難以掩飾,一時之間竟連穆納岳也瑟縮了下。
明小滿見狀,立刻低呼。「好疼。」
李彧炎這才回神,隨即鬆了手,而她也趁機收回手,取下鳳銜月環遞上。
「鳳皇,請收回。」
她願意在早朝上現出鳳銜月環,是為了要讓百官想辦法阻止他隨行……千萬別讓她的心意成空,她能做的,就只有這樣了。
只見李彧炎緩緩垂下長睫,好半晌後,突地笑開。
「好,朕收回。」裹著笑意的低喃,聽在明小滿耳裡,像極了摻血的哀鳴。
她的心頭緊抽,卻不容許自己將情緒表現在臉上。
「殿下是要走砂河回泰漠?」李彧炎眼也不抬地詢問,接過鳳銜月環,輕撫著環身,感覺她殘留的體溫。
「不,預計是要走山道。」
「那麼會經過北驛的行宮?」
「是。」
「朕還沒去過行宮,正好趁此時朝中無事,送殿下一程後,順道去行宮看一看吧。」
話一出口,穆納岳笑意更深,明小滿則和滿朝文武一樣白了臉,想要阻止又不適宜,只能將希望盼在百官身上。
「皇上,朝中還有數件大事。」李垂陽火速出聲。
是誰說沒事的?就怕在他眼中,除了明小滿以外的事,全都不能稱之為事吧!
「暫時由國師和宰相打理。」李彧炎冷聲回應。
「皇上……」
「此事不用再議,退朝!」他低喝,接著又溫柔的看向明小滿。「晚些再出發吧,朕先派人買些杏餅,讓你可以在路上吃。」
她抿緊嘴,氣惱地連她身份都搞不清楚,便執意要跟著她,簡直像個昏君!
她自顧自的惱著,卻不知道李彧炎的心思。
穆納岳想要設陷,他就如他所願踩進陷阱,反手捕捉他,還要整個泰漠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