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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綠光

  她瘦了許多,身形更加纖弱,向來圓潤的頰都變得尖細,五官也因而更加深刻,短短兩個月,她便褪盡青澀,蛻變為清嫵嬌艷,讓他怎麼也轉不開眼。

  儘管沒抬眼,月盈依舊能感受到他灼燙的視線,沒來由地感到羞澀,只能咬著下唇囁嚅,「謝鳳皇。」

  李彧炎從懷裡取出鳳銜月環,抓起她的手,不由分說地套入她的腕間。

  「……鳳皇?」她驚詫地看著手腕上價值不菲的金雕手鐲。

  「就當是朕害你落河的補償,戴著,別拿下。」

  「可是……」她身為太子侍妃,要是收他的贈物,這……

  「收下。」

  月盈正在猶豫的當頭——

  「鳳皇,原來你在這兒。」

  一聽見穆納岳的聲音,月盈便下意識的拉起袖子,可瞬間的動作又讓她震愕,疑惑自己究竟是怕殿下誤會她,又或是自己想珍藏這份屬於她的禮物?

  「啊,這不是烏大將軍?」一見到烏靈,穆納岳就熱情的走向她。

  「許久不見,殿下。」她驀地起身,側身閃避他的碰觸。

  多年前征戰,他們曾在戰場上合作過,她對他一點都不陌生。

  「看你一身姑娘打扮,我真的好不習慣。」

  「我已嫁作人婦,卸下軍職,不著女裝,難不成還要穿將軍袍?」她挑眉。

  「那也不賴,別有一番風情。」穆納岳笑著,上下打量她,隨即拉回目光,落在李彧炎身上。「鳳皇,月盈安好的很,無需介懷。」

  「一下就好。」見他自然地坐上床,李彧炎心生一股衝動要將他扯下,但終究忍住了。「今晚……朕讓烏靈留在這裡伺候她。」

  「不容麻煩了,我今晚會留在這裡陪著月盈。」穆納岳的靠近已讓月盈一僵,再聽他要伴著她,更教她不由自主的想逃離。

  「……殿下要在這兒歇息?」李彧炎問得極輕。

  「她是我的寵妃,我不陪著她,反倒讓烏大將軍伴著她,豈不冷落她了?」

  說著,他一把摟住她。

  雖然不快,月盈卻沒有反抗的理由,只能無奈地依偎進他的懷裡。

  李彧炎用盡力氣握緊拳,黑眸中滿是怒火瞪著穆納岳,他身旁的烏靈見狀,徐徐開口。

  「還望殿下憐惜月盈妃,她的身子虛弱,不宜行房。」

  「我知道。」

  「那麼……」她徐徐地回頭看向李彧炎。「皇上,回宮吧,臣明日會前來伺候月盈妃的。」

  「臣?烏靈一個女流之輩還在朝裡任職嗎?」穆納岳脫口問,以為她轉任其他職銜。

  「那是我的習慣,一時改不了。」烏靈面色不變地回答。

  表面上她雖然已撤下西防大將軍一職,但手上仍握有皇朝總兵符,這事是皇朝不公開的秘事,而在穆納岳,更沒有公開的必要。

  「那麼殿下,朕先走了。」李彧炎逼自己冷靜地說出這話,目光依舊定在月盈垂下的小臉上。

  「我就不送了。」

  烏靈順勢一抬手,做出請的姿勢,借此催促李彧炎快走。

  好不容易兩人才走出房外,還未踏過拱門,他卻又停住腳步。

  「皇上?」

  「不行,朕不能讓他倆同房!」他實在無法忍受小滿兒被他以外的男人擁在懷中。

  「請皇上稍安勿躁,以皇朝為重。」烏靈冷聲進言。

  在小滿喪失記憶的此刻戳穿小滿身份,要是穆納岳不承認,只怕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你要朕怎麼冷靜?要是小滿兒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和他……同房,待她清醒,她定會無法忍受,肯定會丟下朕去!」他太清楚她的性子,知道她會做出什麼決定。

  烏靈勾笑。「皇上安心,穆納岳喜男風,不碰女子。」

  「……嗄?」

  「皇上想問我為何知道?」見他難以置信,烏靈不甚開心的撇唇。「那是因為他引誘過臣,而那時,臣還是威風凜凜的西防大將軍。」

  「確實?」

  「確實。還請皇上別告訴凌,別讓他誤以為臣人盡可夫。」

  李彧炎想笑,卻苦澀得笑不出口,回頭看向還燈火燦亮的房,想著他最愛的女人正被其他男人擁著,他卻還得忍氣吞聲,便覺得自己好窩囊。

  「皇上,小滿喪失記憶,就算你告訴她她的身份,又能如何?要是穆納岳知道了,趁機挾持她威脅皇上,甚至傷害她,豈不是將事擾得更亂?」烏靈眸色沉冷。

  「穆納岳明知道她的身份,卻又帶她前來,分明是想借此擾扎皇上,好奪取皇朝,所以皇上若想要保住小滿,必得要先保住皇朝。」

  「你說得對,朕知道。」

  可知道是一回事,忍耐又是另一回事,何況在他心裡,首重的絕不是皇朝,而是她。

  落合閣靜默無聲,月盈就連呼吸都放得極輕,就怕擾動身旁已入睡的男人。

  她背對著他躺著,聽見他沉勻的呼吸聲,愈發難以容忍與他同床而眠的滋味,所以在確定他睡得極沉之後,便溜下床,摸黑拿起斗篷,走出房外。

  站在房外的長廊上,雪早已停,廊上的燈火映得雪地生輝,她靜靜注視著,有股奇異的感受慢慢浮現。

  許多事,在來到金雀後慢慢產生變化,逼得她不得不正視這些問題。

  最教她疑惑的,是這段時日遇見的人。

  上官凌、褚善、烏靈……李彧炎……尤其是金雀風皇李彧炎的出現,像陣暴風般刮動了她的心。

  在他面前,她變得好怪,只因他熟悉得教她害怕,讓她莫名想掉淚,只要一想起他,便心痛得無以復加,但他們從前根本沒見過面,那股熟悉究竟從何而來?

  想著他,她不由得取出方纔她偷偷拿下藏起來的風銜月環。

  金雕手鐲上,雙鳳銜月,鳳身栩栩,月環如戒,如今細看,再以指輕扶,她不由得怔忡起來。

  耳邊彷彿有人對她說——這裡頭有一百零八個字。

  「一百零八個字?怎麼可能……」她碎聲呢喃,陷入似幻似夢的境地裡,好似瞧見那個男人笑得霸氣得意的回答——

  這要有點慧根。

  「慧根?」她笑得迷離,手中的鳳銜月環不慎掉落在地。

  她愣了下,低頭一看,四周雪地奇異地映出點點光痕,她不禁驚訝的看向鳳銜月環,只見光芒竟是從環身透出,呈現放大的字體,映照在廊身、雪地,卻看不清楚。

  待她拾起一瞧,光芒瞬間不見。

  疑惑的將手環再擱往雪地,她才發現原來是雪光,讓環身密密麻麻的小字成了光影投身在四周。然而,雪光太過微弱,亮度不夠,無法讓她看清楚。

  她立即轉身回房,躡手躡腳地點起燭火,再趕緊拿到花廳擱在茶几上,輕柔地將手環,擱入燭火之中,便見牆面投射出蒼勁字體。

  盼朝朝暮暮,廝守一世紅塵路……

  原全心守護,為君踏進不歸路。

  月盈驚奇的緩緩轉繞環身。

  只見燭光下,許多字體跳顫著,她眼前彷彿瞧見了誰在冷風中起舞,含羞吟唱著古老的情詩,那詞語中深鏤的情意,不離不棄的覺悟,一心一意的奉獻,與不求回報的情癡,教她熟悉萬分。

  她像是著了魔般,出神的讀著那首詩,燭火在環中間燒著,燙了她的指尖,她卻忘了痛,只是持續地轉動手環,看著鏤在環身的字體,才發現,詩的下頭還有些字——

  結子發,執子手,相約與予偕老……生同寢,死同穴,只願在地連理……血為誓,魂為契,再盼來世姻緣。

  那像是一份承諾,對應著上一首詩,好像是哪位姑娘題了上聯,那人便對了一首來表露情意。

  那麼情癡,那麼……她突覺得頰面一陣濕熱,才發現自己哭了。

  她無法理解,可是眼淚卻止不住,心和頭一起抽痛起來,痛得她想放聲大哭。

  她捂著唇,壓抑哭聲,卻壓不住心中的痛楚。

  她知道自己定是遺失了什麼,雖然現在忘記了,但心仍記得一清二楚,牽引著她脫口哭喊。

  「哥哥……」

  話一出口的瞬間,她也愣住了,直瞪著還映照在牆面的字,頭痛漸漸緩下後,取而代之的是腦海中隱約浮現的畫面。

  她彷彿看見了吟唱的人是她,跳舞的亦是她,而坐在亭內看她起舞的是……李彧炎!

  霎時,記憶如浪潮衝入她的腦海裡,一幕幕都是他的憐惜、他的疼寵、他的不離不棄,就算她被封入石棺,埋在黃土之下,他也要與她同在……

  她瞪大眼,淚如雨下,只因她終於想起了自己是誰,也想起最疼愛她的人,想起了自己的歸宿。

  無意間,她竟找到了他說的一百零八個字……藏在這麼深的縫隙裡,誰找得到?又有誰看得見?

  不過,他的誓言不用說她也知道,她一直都知道他有多麼愛她,愛得寧死也不獨活。

  她又哭又笑,淚落得更凶,看著他雕刻在鳳銜月環上頭的字,忍不住佩服他竟只聽她唱過一次就記得牢牢的……難怪他要登基之前,她老是找不到他,原來他是偷偷的在刻這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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