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為何會有萬般猶豫?
不該如此的。這些年來,他巴不得將她殺了。
楚老爺戀童、狎妓、強迫良家婦女,整個人瘋狂變態到極點。
在他十四歲那年,母親被楚老爺欺負,最後含怨上吊而亡;父親不甘受到這等恥辱,但尚未找到楚老爺算帳,就被楚老爺的護衛亂刀砍死。
父母在一夜之間相繼死亡的悲痛下,他這才知道,原來大哥也一直遭受到和他相同的苦難,楚老爺不僅欺負他,也同時欺負了大哥。
只因為楚老爺威脅他們,若敢將此事宣揚出去,必殺了他們的家人。
他和大哥都有同樣的心思,不願失去父母和家人,只好獨自吞忍這樣生不如死的委屈,才會讓楚老爺繼續作惡。
直到父母慘死,整件事情才爆發開來。原來,莊裡還有其他孩童也遭受到跟他們一樣非人的對待。
後來大哥殺了楚老爺,同時放火燒莊,帶領大伙逃出楚家莊。
逃亡的路途中,他們三餐不繼,過著被官府追緝的日子,曾經讓他以為會死在荒郊野外、飢寒交迫之中。
幸好他們及時覓得這處有山有水平原有林木的天然屏障,讓大伙可以安身立命,還可以躲避官府的追殺。
但在他十六歲那年,拜她告官所賜,官府終於尋到他們的下落,直搗麗谷林外,還沒有自保能力的他們,因為抵抗,兩位大叔被官兵殺,他和大哥也幾乎去了半條命,大伙差點全數被擒;幸好當時林中出現猛虎,讓官兵嚇得逃出林中;而他們因為佔著地利之便,趁著官兵亂成一團,才得以躲過猛虎的攻擊。
經此事件,使他們深刻體悟——唯有使自己更強大,才能保護家人。所以,他們發憤練武,除了自保,還開始對楚家莊展開報復,但仍是敵不過她買來的高手,要不是有杜濤在,他們幾個兄弟早就魂歸黃泉。
他知道這一切都是楚天鳳主導的,因為楚家那個不成材的楚天祥聽說從不小燒壞了腦,只知道吃喝玩樂,完全無法做正事。
近幾年,,官府不敢再動麗谷,因為那些為官的,個個貪生怕死,怕與江湖惡賊為敵,怕身家性命遭殃,於是睜隻眼閉只眼,任由麗谷占谷為王。
以致楚天鳳被逼到走投無路,才會這麼低聲下氣的跟麗谷求和,委曲求全的嫁到麗谷來。
「二爺……」秋美開口,喚著坐在那已失神許久的二爺;但是,二爺的眼尾一瞪過來,秋美還是沒用的立刻住嘴。
「你這個婢女是怎麼當的?你是怎麼照顧你家主子的?她都已經病成這樣子了,你竟到現在才通知我?」
「小姐不讓我告訴你二爺的。小姐說,她想死。」儘管心裡緊張萬分,她還是勇敢的把話說完。
「她想死?沒那麼容易!」閻晨一把掀開厚被,打橫抱起虛軟無力的楚天鳳。「我不會如她願的。」
秋美慌亂地道:「你想幹什麼?」連敬稱都忘了說。
「我想幹什麼,還得告訴你嗎?」
「二爺,我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她人真的很好。」秋美只好拚命求情。閻晨冷道:「那還不替你家小姐蓋上披風?如果你家小姐有個萬一,你就是害死她的兇手!」
秋美一聽,連忙拿來披風,密密地替小姐蓋妥。
閻晨懷抱著嬌軀,大步一跨,走出院落。
秋美連忙跟上,就算要死,她也要跟鳳小姐死在一塊。
第6章(1)
當楚環貞睜開雙眼,映入眼底的,是張令人心安的俊容。
「你醒了。」杜濤坐在床沿,右手把著她的脈。
「杜大夫?」她問得很不確定,雙眼眨了眨,像是在確定什麼。
「嗯。」杜濤將她手腕輕輕擱進棉被之中。
「這裡是?」不是她住的地方。
「二爺的臥房。」杜濤從桌上端來藥盅。
「我怎麼會在這?」她的聲音依舊沙啞,說起話來仍然無力。
「二爺讓你過來的。」
「啊?」她的小嘴微張,有著訝異。
「鳳小姐,我扶你起來喝藥。」杜濤扶住她肩頭,輕柔地讓她靠坐在床頭上。
「有勞杜大夫了。」她喘著氣,藥雖苦,她卻連半個苦字都沒喊,只是蹙著柳眉,將藥全數喝盡。
杜濤將空藥碗放回桌上,才又回到她身邊,讓她再躺回床上,替她蓋妥厚被。「你是我遇過最配合的病人,不像雲小姐。」
「哦?雲小姐她怎麼了?」
「要她吃藥,得連哄帶騙的,她就像個小孩,又吵又鬧的。」杜濤有意讓她放輕鬆。
「雲小姐她很活潑,很開朗,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人一生病。就忘了要假裝,她壓根兒沒發現自己說錯話了。
杜濤神情略斂。「有雲小姐在,麗谷多了許多新鮮事,也讓大爺笑口常開。」
「嗯,那我的存在,是不是給大伙添了很多麻煩?」
杜濤搖首:「鳳小姐的忍耐功夫恐怕連大男人都比不上。」
「我只是不想給別人添麻煩。」她虛弱笑著。
「所以寧願讓你傷口惡化?」
看見杜濤,她總覺心安。多數男子對她的容貌總露出癡迷眼神,更多的是猥瑣及不懷好意。
但杜大夫那異常俊美的容貌總是氣定神閒、不浮不躁;言語圓潤溫暖,從未有多餘的浮誇。
看見杜大夫就像看見慈善的長輩,只是杜大夫的年歲明明不大,外表是那麼年輕,頂多比她長幾歲,可那神態卻像極了得道高僧。
「我以為那只是小傷,大概是為了照顧秋美,不然我很少生病的。」
在杜濤面前,她的心情整個放鬆,話也變多了。
「原本的確是小傷,我也不以為意,大概你的傷口碰到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才會惡化成這樣。」
「杜大夫,奇怪了,我肩膀上的傷口好像不痛了。」她一臉疑惑,整個人感覺飄飄然。「我昏迷很久了嗎?」
「兩日而已。不是傷口不痛,而是我讓你喝了麻藥,暫時不會感到痛意。」這期間,杜濤故意不讓她吃下安眠藥物,讓她可以好好放鬆休息。
「嗯,原來如此。」她明白的點頭。
「你的傷口已經清除乾淨,接著按時換藥即可。」
「清除乾淨?」她一臉疑惑。
「傷口化膿,必須把那些壞死的肉給清除。不過鳳小姐別擔心,今日一大早,在二爺的協助下,你的傷口都已經處理過了。」杜濤說得雲淡風輕,似乎沒有什麼困難性。
「所以是二爺他……」
杜濤點頭。「秋美姑娘不敢見血,滿兒又剛好到鎮上去買藥草,雖然你服了安眠藥物,卻是靠二爺幫忙,才能順利將你傷口處理好。」
「二爺為什麼讓我來這,又要醫治我的傷口?」他應該恨不得她早點死去才對。
杜濤明白她沒有說出的心事,雖然他是局外人,但他在麗谷多年,明白麗谷和楚家莊之間仇恨的來龍去脈。
「前晚我正好不在谷內,是二爺快馬讓人找我回來的。二爺讓你住在這裡,應該是為了方便照顧你。」
她聽得仍有些恍惚,他不該救她的。
杜濤淡道:「心魔即魔,心佛即佛。」
「心魔即魔,心佛即佛?」她喃喃重複著。
「鳳小姐,你能嫁給二爺真的很好,就像雲小姐和大爺,一切都會否極泰來。」杜大夫果然像得道高僧,一番話說來,讓她的心情越發平靜。
「嗯。」她點頭。
來到麗谷之後,她受到閻晨的影響,情緒波動很大,因而導致夜夜不能成眠,就算入睡,也是噩夢連連。
「只要鳳小姐一心想要求和,秉持佛心,二爺一定會被你感動的。」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嗎?」
杜濤笑道:「你要放輕鬆,好好睡上一覺,別想太多。」
她明白杜濤的意思,只是這個仇恨並不屬於她;她只希望閻晨心裡的魔障能盡除,鳳小姐也能放下仇恨,就不枉費她來麗谷所做的一切。
這時,秋美悄悄推門而入,一看到清醒的楚天鳳,立刻激動的叫嚷:「小姐,你終於醒了!可真嚇壞了我。」
杜濤離開床沿,好讓激動的秋美可以到床邊。
「秋美,讓你擔心了。」楚環貞笑得很是虛弱。
「杜大夫好厲害,他說你晚飯前會清醒,要我去通知秦婆婆弄點吃的,你果真醒了。」秋美歡喜極了,眼角掛著不聽使喚的淚珠。
「秋美,別讓杜大夫看笑話了。」
「小姐,你真的嚇死我了。你知道嗎?杜大夫要用刀子刮你的肉,二爺還跟在一旁,我真的好怕好怕你會被……」秋美說不下去了,因為杜大夫就在一旁。
「傻秋美,我累了,想再睡一下。」她閉上雙眼,頭仍昏昏沉沉。不想去猜測閻晨為何要救她,放任她病死,不是更順他的意嗎?
「秋美姑娘,藥效發揮作用了,讓你家小姐多休息。」杜濤殷殷吩咐。
「等她醒來,再讓她吃點肉粥;若有任何不適,再來通知我。」
「謝謝杜大夫。」秋美感激的頻頻點頭。「你是麗谷裡唯一的好人,若沒有你,我和我家小姐一定會死在這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