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身上色彩仍是很豐富,只不過由黑變紅,滿滿全是她用力吸出來的痕跡,乍看之下頗為精采。
「歡歡沒騙我……真的有用……」朱子夜壓下想飛奔出去感謝嚴盡歡的衝動,在秦關沒事清醒之前,她絕對不離開他半步,要是走了,他又發生什麼事怎麼辦?他又像剛剛那樣半死不活的怎麼辦?她不要他死。
他若有不測,她會好難過,她會一直哭一直哭,她會不知所措,她會……
寧願死掉的人是她。
她不要失去他。
因為是好哥兒們嗎?
不,換成魯蛋的話,她才不會這樣,交情根本不一樣,今天若躺在床上的人是魯蛋,她不會像現在一樣恐懼發抖、猛流眼淚,還有,胸口悶痛。
妳被「哥兒們」這三個字給蒙住了雙眼,將它抽掉吧,妳才有機會看見藏在身後的感情是什麼。茶花那時淡淡笑著,告訴她的話語,在朱子夜倦累癱軟在秦關胸口,意識漸漸模糊之時,依舊清晰迴盪。
不是哥兒們的話……
秦關醒來時,右臂是完全麻掉的,他試圖握握五指,幸好,它們仍能動,而五指這麼一攏,握到了詭異的東西,像是……肩膀,而那詭異的東西壓在他右半邊,氣息拂在他頸際,隱約還能聽見吸鼻聲。秦關濃眉攏聚,強逼自己睜開沉重雙眼,將視線挪往右下方,然後,一整個傻住。
為什麼朱子夜會躺在他身邊?
怎麼回事?
他努力回想,只記得珠寶鋪裡闖進賊人,搶走金剛鑽,他挨了一刀,刀上有毒,再來呢?
沒辦法,記憶一片空白,他連自己怎麼回到床上都不清楚。
她挨在他膀間,臉上仍有斑斑淚痕,黑睫掛著淚珠子,而他視線範圍的餘光竟還瞄到她枕靠著的部位,佈滿紅紅紫紫的……吻痕?!
他把她怎麼了嗎?或是他應該問,他被她怎麼了嗎?
他上身赤裸,她衣著完整,連辮子都沒解下,應該未發生任何事。
不懂她為何在這裡,他以為是自己在做夢,夢見她,像隻貓兒蜷躺他身邊,以她一身柔軟肌膚熨貼著他,麥芽色小臉溫暖細緻,鼻頭紅通通的,不時還會抽兩聲,他的臂膀濕濡一片,是她的眼淚,她雙手掄成小拳,一隻擱在她嘴前,一隻橫過他的胸口,絞揪在他身側的被裳上,雙腳迭著,還算安分地微曲在他腿邊。
她的表情,像讓人拋棄過,又重新被找回來一般,帶有些些委屈、些些害怕、些些怨惹。他看著她的同時,再度覦見一顆淚珠自她眼角淌落,他伸手擷去它,明明動作已經夠輕微了,仍是驚動到她。
朱子夜驀然瞠大滿滿血絲的圓眸,整個人重重一震,兩人四目相接,他還在疑惑是何原因令她這般恐懼,就連睡著,都不安穩,她卻瞬間大哭,本來只有久久滑落一顆的淚水,演變成決堤河水,撲進他懷裡,嗚嗚在說著話,說些亂七八糟……他真的沒聽懂,除了「關哥」兩字之外的話。
她一直在哭,雙臂將他當成浮木似的緊緊不放,嗚咽聲就在他耳邊迴響,即使當鋪裡好幾人被她的哭聲喚來,以為秦關發生不測,迅速衝進房裡查看情況,她也沒停止哭泣、沒從他身上離開。
秦關很需要有人替他解答眼前情況,求救目光自然而然落向衝進屋內的好兄弟們。尉遲義或謙哥,你們誰能說說現在是怎樣?
「你身中劇毒?本來以為你死定了。」尉遲義嗓門大,仍是必須更大聲說話才能勝過朱子夜的嚎啕。
「朱朱趕來見你,她很擔心你,昨夜看顧你一整夜。」公孫謙的回答比較貼近秦關想知道的。他與尉遲義光覦秦關身上精采的痕跡,就知道朱子夜有多賣力。
「原來是這樣……對了,金剛鑽被歹徒給!」
「這事你不用擔心,我會負責找回來,你只管好好養病。」尉遲義笑得面目猙獰,十指咋味作響地扳著。歹徒以為能從嚴家手中奪鑽而逍遙法外嗎?哼哼哼哼,也得先看看他們有沒有命花。
「小當家很生氣吧?」畢竟一整包的金剛鑽……
「沒有,等阿義確定這輩子都找不回鑽,我想小當家才會生氣。」公孫謙戲譫道,現在要發脾氣太早了點,嚴盡歡不做這種吃虧事。「我與阿義先出去吧,將你清醒的事告訴大伙,每個人都很關心你,聽見你平安無事,大伙也能放心。」公孫謙以顎輕努他懷裡仍在哭泣的朱子夜,示意秦關先安撫她的情緒。秦關苦笑,頷首。
公孫謙和尉遲義正要退出去,歐陽妅意來了,看見秦關已能在床上坐起身,開心尖叫一聲,跨過門坎就要飛撲過去給他擁抱,但秦關懷裡塞滿一個朱子夜,完全讓不出位置給其它人,歐陽妅意也非不識趣之人,不跟朱子夜爭搶,仍不改喜悅地挨坐床邊。
「關哥,你真的沒事了吧?沒有哪兒覺得不舒服?給我看看你的手。」歐陽妊意央求道。秦關將左手伸向她,她翻看他臂上的碧青脈絡,它們全數恢復成應有的正常顏色,秦關唇色亦由墨黑色轉為紅潤,還能朝她輕笑,歐陽妅意笑吁,眉眼裡的擔憂總算能卸下。
「關哥,你差點嚇死我們……不過,是不是毒沒解乾淨?你身上怎會有這麼多紅斑- 」她湊過去要看。
「妅意,別多問。」公孫謙阻止她。
「可是萬一餘毒!」歐陽妅意沒機會看過吻痕這玩意兒,誤以為與毒脫離不了干係。
「那是朱朱治療阿關所留下的『拔罐』痕跡啦。」尉遲義爽朗大笑,朝秦關擠眉弄眼。秦關一聽,也一頭霧水。
「可是,治好關哥的人不是古……」歐陽妅意已經被公孫謙攬著細肩,帶出房外,聲音遠去。
尉遲義堆滿一臉笑意,招招手,跟著走了,魯性子的他難得體貼地為兩人關上房門。
第9章(2)
秦關低首,挑起還在哭泣的朱子夜下巴,她哭得好慘,眼淚鼻涕一塊兒來,眼睛已經約略浮腫,鼻頭非常紅,她這種模樣他當真沒見過,之前她為失戀而哭也沒有這般慘烈。
「妳的眼淚也未免太多了。」他以指腹抵在她眼窩,為她阻擋淚水。
「嗚嗚關哥……嗚嗚死掉……嗚嗚沒事……」她含糊不清在說話,但他竟然完全聽懂了,懂得不是她想表達的一字一句,懂得是她環抱在他背後的微微顫抖。
「我沒事了,真的,妳看我,我一點病容也沒有,不是嗎?」他要她擦乾眼淚,仔細看他。她抽鼻,兩管鼻涕硬吸回去,一停止吸氣,它們又淌出來,像個毛孩子一樣邋遢,秦關貢獻自己一件棉衣給她抹淚捍鼻涕。他替她擦臉的同時,她啞著可憐兮兮的嗓,再三問他。
「你真的一點都沒有感覺不舒服嗎?有沒有頭暈?有沒有胸悶?有沒有肚子痛?有沒有!」鼻子被他捏住,她自然而然地「吭!」幾聲,清空鼻腔,終於覺得呼吸好順暢,空氣好清新,腦袋也不會疼得像要裂開一樣,看見他認真打理她,淡淡臉上有些紅潤氣色和淺笑,連帶讓她跟著露出笑靨。
「沒有,都沒有。」他甚至現在就可以下床走走跳跳。
「那就好……那就好……」
她看起來有些驚魂未定,他想下床倒杯水給她,他不過是掀開薄被,她又跳起來,滿臉惶恐。
「怎麼了?!你怎麼了?!」
「我只是要倒杯茶……」
「我來我來!你躺好!我來!」她爬過他的腳,裸足咚咚下床,斟了茶,茶色和她昨夜餵他的湯藥真像,她無心細想,端著茶杯回來,挪往他唇邊,要餵他喝。
秦關搖首,反而握住她的手,杯緣抵在她嘴前。「我是要倒茶給妳喝,妳看起來比我需要。」這是事實,她口好幹,昨夜只顧著替他吸毒汗,勤奮地從上到下、從左到右,雖不敢說毫無遺漏,但至少她盡力了。她用唇在秦關的膚上嘔著,他不像她,渾身都是軟軟的肉,他好硬,手臂上糾結著緊實肌理,胸膛渾厚強壯,她還記得當她的唇移動到他頸邊,吮著那一方的肌膚,感覺到細微脈動時的亢奮;還記得當她來到他的心窩處,聽見他的心跳,她哭得多慘;還記得她舌尖嘗到他身上微鹹的汗味,和她眼淚的味道好相似……
而他的唇,軟軟的,她曾經喂完湯水,忍不住在那兒流連徘徊許久。
憶起那些,她臉兒燥熱,喉頭覺得更渴,亟需一杯茶水來解除乾涸。
朱子夜不客氣地大口灌下,喉頭隨著咕嚕咕嚕吞嚥而上下起伏。她吞了半杯,突地想起嚴盡歡提及「毒汗若吞下,妳也會跟著中毒」的事兒- 她想起來得太遲,昨夜在吸毒汗時,她壓根給忘掉這回事,全心全意只記得要快些救他。
那……她中毒了嗎?是吧,她昨天可是沒吐出半口唾液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