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個打擊,公孫謙眼中,只有清秀姑娘,值一不進其它人。
第七個打擊,公孫謙牽走了清秀姑娘,兩人私下密談去。
第八個打擊,她悄悄跟在兩人背後偷聽,聽見清秀姑娘向公孫謙表白情意,她本以為公孫謙也會像拒絕她一樣地拒絕清秀姑娘,然而,沒有。
第九個打擊,公孫謙對那姑娘說:梅秀,我也喜歡妳。
第十個,也是最後一個打擊,新誕生的有情人,在涼亭裡相互擁抱,宣告她朱子夜的愛情幻滅,外加秦關一句:還不死心?
一個人,一天之內能承受多少個打擊?
朱子夜覺得自己沒哭到昏厥過去,真是難得再難得的超強忍耐力。
嗚嗚哭泣了整整一日之後,該要面對的,還是得要面對,面對失去繼續愛著公孫謙的權利,面對眾人同情可憐的眼光,面對失去追逐目標的無所適從。
但在她鼓足面對的勇氣之前,她希望自己能獨處,好好舔舐傷口,偏偏秦關放下珠寶鋪所有正事,始終緊跟在她身邊,默默看她哭泣、默默任她拭淚,不試圖開口安慰失戀的她,又害怕她會做出傻事般地守著,尤其是她坐在凝結一片薄冰的大池旁窩囊掉淚,他更是不敢鬆懈精神,做好隨時出手斕她的準備。她才不會跳進冷冰冰大池裡尋死覓活,生命多可貴,白白浪費掉,豈不可惜。她上有老爹,下有暴暴小黑要養,自殺是最不負責任的蠢事,哭一哭,明天又是一條好漢子,幹嘛自找苦吃去輕生?
難過是一定會。
痛苦也在所難免。
很嘔更是無法避免的自厭情緒。
心,當然也疼。
這種威覺,她以前嘗過,那一回她挺得過來,這一回只能算是複習吧?重新熟稔被人拒絕的滋味。
放心,她不會有事的。
「關哥,你不用回去顧你的鋪子,這樣好嗎?」朱子夜眼紅紅鼻紅紅,嗓音哭得沙啞,但平靜之後,她還能回過頭,和他說些無關情傷的事。「不用擔心我,我不會跳下去,我要是敢這樣做,我爹會鞭我的屍。」說完,擠出三聲哈哈哈。她才不會做出讓老爹失聲痛哭的蠢舉,平時已經沒多孝順,至少不讓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劇痛降臨老爹身上,這一點,她做得到。三言兩語,並不能趕走秦關,他佇立不動,與她一塊兒在冷風呼呼直吹的池邊停留。
「我只是想在這裡坐一下,等會兒我覺得太冷,我就會窩回客房裡去抱懷爐了。」所以,不用守著她,像在守著金雞下蛋一樣專注認真。
「妳不進屋,我不進屋。」
「著涼就不好了耶。」她身體強壯,不容易生病,可他不同,他自小家境沒多好,又遇見壞後娘惡意欺負,弄壞了他的胃,也弄壞了他對於風寒的抵抗力。有一年,城裡流行起一場風寒,鋪裡人半數都中鏢,秦關當然沒例外,眾人喝幾帖藥之後便逐漸痊癒,獨獨秦關,喝藥沒效,看大夫沒效,灌薑湯沒效,泡溫泉沒效。那次她還特地趕到嚴家看他,他一副病慨獗仍逞強工作,是她強壓他回床上休息,搬被子給他悶汗,更為了哥兒們義氣,她陪他一塊兒窩進熱呼呼的被子裡,事後,他汗沒發多少,她流的汗水倒是弄濕他一床被褥。
那時,真快樂。
不用長大,真好。
「既然知道著涼就不好,跟我一塊兒進屋去。」
「我還不想進屋裡。」她想讓冷風吹涼自己的腦袋,它今天受到太多打擊,得冷靜冷靜。
「我陪妳。」
朱子夜鼻頭一酸,剛剛才哭過一輪的眼淚,又在眼中醞釀半刻,全數洩下。在此刻,還有他陪著她。這些年裡,每回她為公孫謙而來,受了傷,都是秦關陪她,偶爾,他會用極冷的口吻質疑她為何不懂得放棄;偶爾,他會低聲歎息而不說話;偶爾,他彷彿有話要告訴她,卻拙於言詞,僅能沉默。站在哥兒們立場,她真高興擁有他這麼一個好兄長,而站在另一種立場,她又無奈得有股落寞感……
她跟他,是哥兒們,只能是哥兒們,這條無法誤跨的界線,橫亙在兩人之間,她在心裡默默發過誓,她一定要將秦關當成兄弟就好,連一咪咪的奢想都不能有,萬一誤踩界線,她從秦關口中聽見了公孫謙說過的拒絕字眼,就等同於她親手破壞與他的哥兒們關係,連朋友都沒得當了。若秦關當面告訴她「我對妳沒有男女之情」、「我當妳是妹妹」、「我們永遠不可能」……她就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也許,她會哭得比現在更慘。
如果,一直維持在那時無憂無慮的哥兒們,多好。
如果,能維持在他還沒愛上歡歡時,多好。
她越是想,眼淚掉得越凶,為無法回歸的歡樂時光而哭。秦關卻以為她是為公孫謙再度落淚。他多想狠狠斥責她的癡傻!她浪費多少年在一個不愛她的男人身上,不聽任何人的勸說,一徑向前衝,撞個頭破血流也不懂得要停止。她為什麼會如此深愛公孫謙?!愛得盲目、愛得不豁達、愛得連旁人都不忍心看下去?
如果,時間仍停留在那時她與他形影不離的青澀歲月,多好。
如果,能維持在她還沒愛上謙哥時,多好……
她將蠔首靠在秦關肩上,側流的淚水,一點一滴濕濡他的衣。
溫熱的淚,被冷風吹涼,在他衣上染開漬痕時,冰得猶如融雪。
老天爺給予朱子夜的打擊還嫌不夠。十個?十個算哈呀」第十一個如雷劈下時,之前的打擊全變得比螞蟻更小更無關緊要-
就在朱子夜匆匆來,又匆匆去,準備逃回朱家牧場去躲起來療傷,公孫謙隨她而來,是開導,也是希望她釋懷,更是要她死心。她雖冥頑不靈,固執得像顆頑石,但介入別人感情這種缺德事,她做不來,公孫謙有了心愛姑娘,她還無法爽朗祝他幸福,可是她保證,明年她再來時,就可以呵呵笑著說恭喜。兩人談完後,公孫謙拋來的話語,轟隆迎頭落下!
「我以另一個人的兄長身份,向妳開口請求。若妳很肯定,妳對秦關無意,確定這輩子絕對絕對都不會愛上他,請妳……狠狠拒絕他,不要讓他有懸念,不要讓他放不下妳,不要讓他承擔妳的喜怒哀樂之後又不許他靠近妳,不要讓他浪費感情在妳身上,像我拒絕妳一樣,拒絕他。」
「秦、秦關?……為什麼突然會提到他?」
「他愛妳。」
他,秦關;妳,朱子夜。
他愛妳。
秦關愛妳。
秦關愛朱子夜。
完全呆住,她,朱子夜,瞠目結舌,像聽見朱家牧場被火炮打爛同樣等級的愕然。
「咦?! - 他他他他……他不是愛歡歡嗎?」她終於找回驚叫的聲音。
「秦關與小當家?」公孫謙聽見這兩人名字被擺在一塊兒,反而比較驚訝。
「我以為他愛的是歡歡,然後歡歡愛義哥,義哥愛妅意,妅意又愛武威哥,武威哥愛的……是你。」朱子夜每年來嚴家,都會看見詭譎的情勢發展,有一回撞見嚴盡歡伸手討著要尉遲義抱她回房,朱子夜還暗暗為可憐的秦關生了點悶氣,以為嚴盡歡玩弄秦關感情,後來又不小心發覺尉遲義對歐陽妅意比較好,而歐陽妅意膩在夏侯武威身邊撒嬌,夏侯武威則是與公孫謙感情看來更好……一整個混亂。
「妳方才說的那一串,沒有半個蒙對。」公孫謙笑她的異想天開。
「所以歡歡沒有愛義哥,義哥沒有愛妅意,妅意沒有愛武威哥,武威哥沒有愛你?」
「對。」
「那到底是誰愛誰,誰又愛誰?」
「不重要,重要的是,秦關愛妳,如果妳也愛他,那皆大歡喜;如果妳不愛他,只當他是兄長,跟他說清楚,不要佔據他心房的空缺,不願意愛他,又讓他無法去愛別人。」
公孫謙說完,走掉之後的良久良久,她仍傻乎乎站在原地。
騙人。
秦關愛她?
騙人的吧……
秦關明明愛的是歡歡。公孫謙看錯了,嚴家當鋪的首席鑒師也是有眼拙出錯之際。秦關若愛她,為什麼那個時候……他沒有響應她呢?正是因為他沒有愛她,才會無法回答,以沉默讓她自己明瞭答案。公孫謙他們都是旁觀者,不明白始末,誤會了她與秦關的哥兒們感情,這樣不行的……會害她和秦關當不成好哥兒們……
她無法想像,有朝一日,秦關像公孫謙一樣地堅決拒絕她,她要如何自處?
失去秦關這位哥兒們,她會好難過、好難過的,光是哭泣,也無法表達痛苦。
她不能被公孫謙誤導,真的以為秦關會愛她……
「已經說好了,一輩子當哥兒們的,不要弄砸,朱子夜,弄砸的話,就什麼也沒有了……」她含糊地喃喃低語,告誡自己。
不過第十一個打擊著實太嚇人,她有些晃神,拖著沉重步伐,要去馬廄牽出暴暴,意外地在馬廄裡,看見秦關正輕輕撫摸暴暴的馬臉,暴暴舒服閉上眼,享受他溫柔手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