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她依然不敢大剌剌地喊出口,就算已經在心裡,甜蜜地喊過不下千百回……只除了偶爾有幾回,在床上被他纏得失控,才會脫口而出。
隔年,她生產完正在坐月子,有一回小外甥來家裡,六歲大的孩子正值好動、活力充沛兼破壞性十足的年紀,一個不小心,就將她的大熊布偶給扯破了。
她快心疼死了,那是徐孟磊那年在上海,寄回來給她的二十九歲生日禮物,她一直都很珍惜、很小心愛護,可是看小皮蛋一臉闖了禍、愧疚到快哭的表情,想指責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算了,小皮蛋,沒事。」嘴上是這樣安慰小孩,事後則是想盡辦法看如何恢復原狀。
而後,才會不經意在破損的布偶缺口,看見藏在棉絮內的小卡片。
傻妞,二十九歲生日快樂。
抱歉不能陪你過生日,你說今年台灣冬天冷得睡不著,這只布偶熊讓你抱著睡,然後我希望,你今年的生日願望能多一條——在三十歲以前成為徐太太。這樣,你就再也不需要這只熊了,徐先生可以讓你抱著睡,不怕冷,好嗎?
她抱著卡片,心房暖暖的。
很多事情,她不是不知道,他買房子一定得帶她去,堅持非得她喜歡不可,新房子裝潢特地做上收藏機能好的大鞋櫃、休閒的私人時間永遠讓她佔據、無論到哪裡總記得給她電話……她不是沒心沒肺,不知道他放緩了腳步在等她。
她很傻,以為不戳破,就可以一直這麼甜蜜,如果他後悔,覺得一個處事不夠圓融、會害他丟臉的女朋友很糟糕,她還有好朋友的位置可以待,但是……她是徐太太,有名,也有實。
而她的徐先生,也一直陪在身邊,不曾走開。
那晚,臨睡前,她扯扯枕邊人臂膀,頭一回,坦然地喊出聲:「老公——」
「嗯?」
「你,等我很久了嗎?」
他的工作地點早期是由公司到書房、中期是從書房到客廳、近期則是已經演變成由客廳到臥房了。
目光由文件中緩緩移向她,審視漾著甜甜笑意、整個人容光煥發的徐太太,瞬間明白她指的是什麼。
他淺淺勾唇。「某人慧根低,難免需要久一點的時間才能參悟,不怪她。」
什麼嘛,還損她。「那現在咧?」
他一臉可惜地歎道:「真糟糕,以後不能叫傻妞了。」
意思就是,這是她最聰明的一回。
她笑開臉,撲抱上去,甜甜地啾他。「老公、老公!你就直說你很愛我、等我很久就好了嘛!愛面子。」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明明就是你先勾引我的,還敢顛倒是非。」
在吻與吻的間隙、夾雜著曖昧的嗽啾聲中,有人堅決還原真相。
「那不是重點啦……」繼續啾。
「我覺得是。」還是重點中的重點。
「但我的重點是,你愛我。」
「……哼。」無法反駁,只能虛弱地哼應一聲,專心吻她。
又過了很久、很久,情事方歇,已經快要睡著的徐先生,聽聞枕邊遲疑的發問聲:「那……我能不能問一下,我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交往的?」
「……」
更正!他要叫楊傻妞叫到進棺材那一天。
番外之守護者
徐孟磊剛開始接觸楊季燕的家族成員時,曾經聽她提過,他們楊家的家族守護者,是楊仲齊,老老小小有什麼問題,第一個想到的一定是去找他。
很多事通常會是楊伯韓出面,但真正作決定的,卻是楊仲齊。
這其實不太常態,一般而言,家族的支柱與當然繼承者,通常是嫡長孫,但楊家不是,而是二房的獨生子。
真要問為什麼,其實也沒有人知道,從一開始,爺爺就很重視楊仲齊,從小把他帶在身邊,視為家業繼任者栽培教養,所有孫子輩裡,最疼、最寵、最另眼相待的,唯有他。
或許,楊老先生確是高瞻遠矚吧,嫡長孫性情剛直正義,在爾虞我詐的商場環境中,必然會吃虧,也無心於此。而楊仲齊沈穩內斂、心思縝密、才智出眾,當年的選擇,不無道理。
這麼多年下來,楊仲齊始終謹記著祖父的教誨,竭盡所能守護楊家,每一字、每一句牢刻心田,不敢忘。
他總是問著身邊每一個人:「你(你)要什麼?」
努力地,想完成每個人的心願,保留所有人的笑容。
那個人出現後,他們家燕燕變得好快樂,每每看見他,臉上會發光,眼睛滿滿都是比星空還亮的美麗星光。
楊仲齊知道,那個人是燕燕想要的,但是她不敢伸手去取。
無妨,她不敢,他來。
先將人弄到自己眼皮底下觀察。那個人,有才情,胸懷磊落,並非另有所圖的投機分子,燕燕眼光不差。
他一步、一步,有計劃地給予機會,男人也沒讓他失望,咬著牙熬過他給予的考驗,於是他想,將妹妹交到這人手中,他可以放心了。
他不吝惜給予,只要能留住燕燕的幸福。
兩人婚後的某一日,男人來找他。
「仲齊,有點事想跟你談談。」
工作上,多得是見面機會,卻刻意挑下班後,來他私人的住處,他心下有底,必然是極私人、且不能為外人道的事。
男人將一隻私密文件放上桌面,輕輕朝他推去。
他抽出那份股權轉讓文件,挑挑眉。「你拿這給我看做什麼?」
「我知道這是你誘導燕燕的,但仲齊,我會答允,從頭到尾要的都只是燕燕,沒有其他附加價值,會順著你鋪的路走,是因為那可以讓她安心。」
是啊,他又何嘗不知?
他那傻堂妹,一直覺得自己配不上人家,所以他給她一個理由……她留在這男人身邊,對他是有助益的!讓她心裡的渴求有個立足點。
「我想了又想,這是楊家必須掌握在自家人手中的固定持股,你是楊家產業的經營者,那就只能交給你保管。」
「沒這回事。」早料到對方會有此舉,他從容回應。「燕燕已經嫁了,由丈夫替她管理名下財產,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我管不著。」
「可是——」男人神情有絲愕然。
「你不怕?」他是外姓人。
「不怕。」敢給,就不怕。
拿這點股權來換燕燕一輩子的幸福,值得。
男人點點頭,沒再與他推拒。
起身離開之前,低頭凝思了一會兒,低聲道:「謝謝。」
他挑眉。「哪部分?」
成全他娶得美嬌娘?一步步為他的事業鋪路?還是一路以來,不吝惜給予的信任與成全?
「都有。」男人其實比誰都清楚,他是愛屋及烏,否則一個人再有能力,時運不濟也是枉然。
「別謝太早。我醜話說在前頭,我這個人極度護短,誰敢讓我家的女孩子掉眼淚,我會先揍再說。」
男人笑了。「我同意。」
守護心愛的妻子,是男人的責任,無論基於任何理由,確實都不該讓自己的女人傷心落淚。
看著男人堅定離去的步伐,他知道,自己多年前的這個賭注確實下對了,他賭贏了這男人對燕燕純然無偽的愛情,賭來了一個好妹婿。
一年後的某個深夜,他即將入眠之際,床頭那支家人專用、二十四小時全天候開機的手機響起。
他摸索著取來,看了眼來電顯示,接起放上耳畔。「怎麼了燕燕?你需要什麼嗎?是不是餓了?」
這麼晚打來,一定有事。她正挺著個肚子,丈夫又不在身邊,就算半夜叫他送吃的都無妨。
很明顯睡夢中被吵醒的男人,一點火氣也無,依舊如常地耐著性子,溫和詢問她有何需求……一瞬間,楊季燕有些鼻酸。
「不是,阿磊剛回來,正在廚房幫我煮湯圓。仲齊哥,我知道很晚了,可是有些話我不立刻告訴你,今晚會睡不著。」
所以,就來吵別人睡不著?
楊仲齊有些無奈,嘴角噙起縱容的笑意。「什麼事?」
「我現在才發現,原來當年阿磊的事,你根本是挖了個坑給我跳!」
「我對你說的,每一句都是實情。」
「但挖坑給我跳也是實情。」她死咬不放,堅決不再讓他糊弄過去。
害她……一入這個坑,就快樂得不想爬出來了。
「是。」很坦白地,承認了。甚至有些欠打地想回她:你居然現在才意會過來……
「所以呢?要在凌晨三點跟我算總帳?」
「沒。只是想對推我入坑的人說一聲:謝謝!我現在,在這個坑裡,很幸福、很幸福。」她想,仲齊哥最想聽到的,應該是這句話。
「嗯,你開心就好。」
「我剛剛,夢到爺爺了,他要我跟你說:這些年,辛苦你了。」楊仲齊笑意僵凝,在另一端,靜默了。
「仲齊哥,你是爺爺的驕傲,也是他子孫輩裡,最有能力的一個,所以他才會選擇由你來守護家族。你做得很好,守護著楊家每一個人,沒有誰會比你更好了!
如果爺爺還在,一定也會這樣告訴你。但是仲齊哥,一直以來,都是你在問我們這句話,是不是偶爾,也該停下腳步,換我們來問你,仲齊哥,你需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