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姊姊現在打算怎麼辦?」
「我就是不知道怎麼辦啊。」田青梅神色黯然,「先前我害怕成親後產生的諸多問題,所以明明知道他喜歡我,明明知道自己也動心了,卻都裝作不清楚,可郡主這事真給我當頭棒喝,這樣一個人我如果再猶豫,他就會變成別人的了,就像你說的,一旦長公主或皇上親自開口,那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屆時我再怎麼難過都沒用,我不想以後白天說瀟灑,晚上哭後悔。」
她開舖子,他就早先打點官府,有流氓鬧事便一下抓了起來,吳老爺來找她合作,她不確定人品時,他第一時間送來紙條。
他人到松見府,便來見她。
他人在京城,便送信,送小玩具給她。
這回她上京,宅子僕婦都準備得好好的,一切都合她心意。
這樣一個人記得兩人初見時她那番對三從四德嗤之以鼻的言論,以及從趙家出來後對大戶的沒好感,因此始終沒跟她提親。
有一句話她始終沒說出口,那就是——像他這樣的人不會再出現第二個了。
但就在她相信他不會有姨娘,也告訴自己可以試著克服大戶生活的時候,最大的問題出現了,她是下堂妻,要怎麼進項家的大門?
如果是男人,還能花錢捐官買身份,但她是女人,又不能花錢買女官品級,自己怎麼樣都配不上他。
「姊姊,我想到一個方法,你聽聽看。」田竹生壓低聲音,「郡主那樣的好親事,項家居然因為項大哥的不願意而擱置下來,可見項家很講理,也很顧慮項大哥的想法,姊姊不妨投帖求見項大夫人,即便結果不成,好歹讓項大夫人認識你,讓她知道自己兒子喜歡的是這樣英朗俊秀的女子,今天是我們田家配不上項家,可不是姊姊配不上她兒子。」
田青梅沉思了一下,好像可行,無論成不成,至少先盡力再說。於是她站了起來,「茜草,磨墨,我要寫信!」
田青梅想起前生看履歷的經驗,最討厭那種又臭又長的,也討厭那種隨便寫寫的,能直奔重點,在一分鐘內看完的最好,於是細細算了字數,謄過一次後便讓小雪拿去項家了。
原以為要等上好幾日,沒想到項大夫人隔天就讓人送了回信,約她三日後下午見面,項家會派馬車過來接。看著信紙上的絲紋,又想著自己用的只是一般的紙張,還沒見面呢,田青梅已經感到門戶的差異是如此巨大。
三日後,在田青梅的一路自我催眠中,雙頭大馬車平穩的從側門駛入將軍府。
車子停下後聽到外頭有人在擺放凳子,接著繡花簾帳一掀,一個打扮貴氣的嬤嬤對著她行禮,皮笑肉不笑地說:「田姑娘,老奴有禮了。」
茜草小雪先下了車,接著才是她。
光是停馬車的地方就比她的宅子大,項家現在有三個老爺級的,長房七個兒子,另外兩房不知道有幾個,項惠說過堂兄弟太多,他懶得去記,但看這馬房一格一格的,沒個二十輛車也有十五輛。
田青梅覺得好笑,她還以為電視劇中演的那樣就是豪門,原來那只是戲,真正的大戶光車子就這麼多,也是,爺們都大了,幾乎天天出去,若是幾人一輛車那要輪到什麼時候?
說句沒出息的,看到連馬車都有這等陣仗,她已經什麼想法都沒有了。
今日說親肯定不成,可無論如何她總要來這裡走上一趟,好告訴項惠,自己沒辜負他,她也是努力過的。說也奇怪,她現在反而很冷靜,一點都不慌了,難怪有句話說光腳不怕穿鞋的,她現在的狀況就有那麼一點相同。
不慌了,自然有心攀談,那嬤嬤即便僵著臉,她也覺得無所謂,就當打發時間聊聊天吧。
「嬤嬤如何稱呼?」
「老婆子姓沈。」
「原來是沈嬤嬤,今日要勞煩了。」
「田姑娘客氣,這邊請。」沈嬤嬤忍不住不著痕跡的打量了這女子一下,真稀奇,一般人看到她的晚娘臉,不是嚇得不敢說話,就是想給她好看,這姑娘如此大方,倒是第一次見到。
田青梅已經完全把自己當遊客了,「將軍府的院子可真美,現在都快冬至了,山上郊外都是蕭瑟之氣,可此處還是有花盛開,有樹持綠,花香盈人,甚是舒服,想必設計庭園的師傅是要維持整年有青。」
「老夫人喜歡園藝,所以我們將軍府中的花園可是沒幾個地方能比。」
「原來是孝道,我還以為只是玩樂之用,倒是我庸俗了。」
「園藝本來就是給主子們解解乏的,田姑娘這麼想倒也沒錯。」
田青梅就這樣一路跟沈嬤嬤談論園藝,走了大概快十分鐘,終於看到一面矮牆,牆上一扇一扇漏窗,每一扇的圖案都不同,蝙蝠,桃子,蘭花等等,都是吉祥象徵,看得出主人的身份,沿牆種著一排桂花,雖然已經晚秋,但香氣還是十分濃郁,混著冷空氣特別清新好聞。
經過垂花門又走過廊柱雕花的抄手遊廊,跨過大廳的門檻,田青梅依照禮儀微微低下頭,眼角餘光看到青花磚的盡頭處,有個婦人居中而坐,旁邊七、八個丫頭婆子服侍著。
田青梅好不容易藉著園藝轉平的心情又吊上來了。
「大夫人,田姑娘來了。」沈嬤嬤接著對她說:「這便是將軍夫人,快過來見禮。」
項大夫人是領有誥命的一品夫人,依照禮儀她得跪下,但田青梅沒看到墊子,心想項大夫人果然不歡迎她。也是啦,好好一個親事,兒子居然為了她不娶,任何一個大黎朝的太太都會生氣,何況是將軍夫人——就已經恨死你這個狐狸精了,居然還敢上門,哼,不給你點顏色瞧瞧,我就不是將軍夫人……項大夫人心裡應該是這樣想的吧。
好唄,跪地板就跪地板,反正她早有準備自己是不受歡迎的,不怕!
「田姑娘不必多禮,請坐。」
田青梅只覺得聲音十分耳熟,但由於緊張,也沒細想,行了屈膝禮之後抬起頭,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在作夢。
一定是作夢啊,不然怎麼會有這種事情?
那個在紫檀大椅上,滿頭珠翠,一身錦繡,居中而坐的貴婦人,有點眼熟……頗眼熟……不是啊,是非常眼熟。
我的老天鵝啊,居然是高添家的!
到了新樹胡同後,第一天領著她進門在宅子中繞繞,幾天過來問她需要什麼,前幾日還給她梳過頭的那個高添家的。
就算居中而坐的是女版項惠她都能冷靜,但看到高添家的,她整個人都快要不好了。高添家的,不,項大夫人微笑,「田姑娘莫非是不認得我了?」
「認……認得。」她只是在想,自己到底有沒有在項大夫人面前說過什麼失禮的話,例如家裡居然有十幾個孩子,將軍真是太好色了之類的,啊啊啊啊可是想不起來!
高添家的不是點存娘子嗎,那種幾日來一次清點家中物品,幫忙補貨的,偶爾會留下來一起吃飯的大娘,怎麼會變成將軍夫人啦吼。
田青梅在沈嬤嬤的引導下坐下,喝了口茶,內心還是小象奔騰一樣,怎麼都靜不下來,覺得自己快暈倒了。項大夫人一臉得意,「看樣子真嚇到你了。」
「是,民女還在震驚。」
「我姓高,是家中次女,上頭有個姊姊,爹娘希望後面能生個兒子,所以把我的小名起作『添兒』。」
原來不是丈夫叫作高添,她自己就是高添,高添兒。
一方面驚訝,一方面又覺得隱隱哀傷,古代女人真的很艱難,添兒跟招弟的意思一樣,即便是高門大戶的嫡出千金,也是男尊女卑的命運。
「你一定很奇怪,怎麼堂堂將軍夫人竟然去你的宅子當下人?」
「民女確實想不通。」可惡,她到底有沒有在項大夫人面前說過項家的壞話,怎麼都想不起來。項大夫人站了起來,「陪我去個地方吧,路上我再跟你說。」
田青梅連忙放下茶盞站起。
項大夫人領頭,她跟在旁邊,丫頭婆子在後,一行人走出前庭,直接出了院子。
項大夫人心情頗好的說了起來,「我生了項家的長子後,家中姨娘一個又一個進門,年過三十歲才有了惠兒,可就在惠兒兩歲時,刺客到來,我把孩子抱在懷中想保護他,可沒想到刺客來了不只一個,有人從花園鑽出,一劍刺向我,我來不及把孩子轉向,惠兒就這樣替我挨了一劍,我不過半個指頭深的傷口,惠兒卻是劍穿身,傷得極重。」
田青梅睜大眼睛,心忍不住狂跳,劍穿身啊,那傷得多厲害,幸好他後來沒事,不然自己就遇不到他了。有沒有留下後遺症?看他這樣南北奔波,應該是沒有……
「將軍說他請國師看了惠兒的命盤,知道他有劫難,於是讓他二十歲前不能成親,這些年,我幫一個又一個的庶子娶妻,一個又一個庶女嫁人,將軍府每年都有喜事,看到他們漸漸有了孩子,庶子們也都有了功名,偏偏自己的小兒子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行,你知道身為一個母親,那有多難受嗎?我每操辦一次婚事就想,讓他快點二十歲吧,我要熱熱鬧鬧的給他娶個名門淑女,就算他的人生起步比較晚,但會比幾個哥哥們更好。」